晚间,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美衣华服络绎不绝被送进偏殿。
这次,顾妙音没有推辞。
铜镜前,少女的肌肤因刚刚沐浴完呈现出水蜜桃一般的粉色。她骨相明艳眉目精致,一身气韵妩媚风流,既纯真又魅惑。
妆匣前的衣托上挂着一件坠满珍珠流苏的广袖留仙裙。这等重工之下的绣品,若上身之人没有与之匹配的颜色气度,便只会沦为华服的陪衬。
可当顾妙音穿上这件衣裳时,四周伺候她更衣的侍女们呼吸都轻了几分。
她仿佛就是那九天垂临的神女,满目珍珠璀璨也不过只是她的陪衬,甚至还不如她眼波流转间的一个回眸耀眼。
一时之间,侍女们看向她的眼神变得艳羡又痴迷。
如此美人儿,难怪君王独宠。
顾妙音抚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感慨万千。
这是从前的她啊,美衣华服光彩照人。
侍女见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小心恭维道,“顾娘子长的真好看,奴婢们活了这么大,头一回见到像您这么好看的美人儿。”
顾妙音嘴角勾了勾,偏头看向她们,“真的吗?”
“嗯嗯。”侍女们眼神坚定,对于她不认可自己美貌这件事很不认可。
她眼梢挑了挑,思忖片刻后执起一只玉笔狼毫,沾上朱砂,轻轻在额间点了一朵花钿。
她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这样才更像。”
侍女们眼睛亮的发直。
这时,一只鹂鸟从窗边飞了进来,亲昵的落在她的肩头,嘴里还叽叽喳喳不停叫唤着。
侍女们见状纷纷恭维起来,“顾娘子美的连这小东西见了都着迷了。”
顾妙音侧过头,抬手摸了摸鹂鸟的小脑袋,眼里的碎光轻轻荡开,“真的吗?小东西?”
“叽叽叽~”小鹂鸟在她削瘦的肩膀上跳了跳。
*
殿外,司马昱换了一身玄色常服,领口和袖口用金丝线绣着洪荒四兽,腰间挂着黛色玉勾,一派风雅贵公子的风流模样。
虞星儿躲在一众侍女里偷偷打量。
这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司马昱。
他的姑娘在梳妆,即便他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了,眼里还是亮着隐隐期盼的星光。
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坠入情网,等着心爱姑娘赴约的温柔郎君。
虞星儿目光慢慢看向偏殿那道紧闭的大门。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荒唐,里面的女子能把当今天子变成一个普通人,就论这一点她还怎么争?
可是不争,她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虞星儿慢慢垂下眸,藏在广袖里的手指微微有些不甘,紧紧蜷缩着。
侍琴立在侍女之首,全程都保持着不闻不问的谦卑模样。
顾溪一身黑衣斗篷,坐在屋顶之上,身为暗卫,他没有露脸的资格。
这时,偏殿的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一群侍女鱼贯而出,恭敬拜道,“见过君上,君上万安。”
司马昱摆了摆手,眼里的笑意渐深。
少顷,只见一袭黛色绡纱迎风扬起,殿内之人乘月光而来,踏入苑中那一刻,所有人的眸光晃了神。
她出现的那一刻,好似今晚的月色都变美了。
此时的她,与前世那个宠冠后宫艳绝大晋的仙姬别无二致。
司马昱眼里的笑意一瞬间被忽然涌现的旋涡卷入眸底。
他静静看着月光下的她,凉薄的凤眸里倏尔满是散不去的思念。
虞星儿最快从惊艳的情绪里缓过神,她先是紧张看向司马昱,见他目光定在顾妙音身上,嘴角不觉勾起一抹苦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侍女的衣裳都是统一规制,但她为了俘获君宠特意给自己换上了更束腰的青色腰带。
可眼前这一幕让她彻底清醒,她所做的这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
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在东施效颦。
君上不是爱青色,只是爱她。
虞星儿缓缓闭眼,手指用力收拢,直至掌心出血也毫无察觉。
顾妙音环顾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司马昱身上,乌瞳里带着不冷不热的嘲讽,“君上你眼皮子也太浅了,换成衣服就不认识了?”
众人默,你长得好看,君王都敢怼。
司马昱修长的手指微微勾缩,那份思念如海啸翻滚一下涌上他的心头。
待思念的情潮褪去,那双黑玉眸子里只剩下不管不顾的温柔。
少年帝王眼尾微弯,抬步慢慢走向她。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那份无法控制的诡异感就越强。
这一刻,他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梦里时常出现的那个宫装女子就是她。她方才踏出偏殿的那刻,梦里的画面都清晰了,那是她的脸。
司马昱跨上台阶,极尽温柔牵起她的手,“仙仙,别生气了,夫君带你去看花灯。”
“!”顾妙音眸光一怔,惊讶得连手都忘记甩开了。
这狗东西刚刚说什么?
夫君?
司马昱也愣住了,这话不知为何会脱口而出。
他刚刚就像被人操控了一般,好似怕她看见自己会生气会厌恶,所以才小心翼翼想讨好。
顾妙音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她有些不确定,目光死死看着司马昱,“你刚刚…说什么?”
司马昱宠她时曾说过,他们是夫妻,他是大晋的王是后宫的王,但只是她一个人的郎君。
前世,她与皇后是一同入宫的。
大婚当日,她的花轿与皇后并列,有言官斥责司马昱色令智昏罔顾祖宗礼法。
他非但不改还杀了那言官威吓群臣,“谁敢让孤的女人走侧门,孤让你全家去黄泉。”
为了表明他的决心,新婚夜他丢下皇后,与她执手共点了一千零一盏千鹤灯。这是大晋新婚夫妻才有的礼仪,寓意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一世不弃。
司马昱微微有些错愣,从遇见她开始,她会假笑,会嘲讽,会冷笑,还会阴阳怪气,唯独不会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他。
小天子心尖酥麻。
他开始思考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惹她这么垂青。
别生气?
花灯?
不对!
忽然,他眸光微黯。
是……夫君。
她曾说过,她的阿娘是为妾所以她也跟着被人轻贱,她此生不做妾。
所以,她是喜欢夫君这个词。
司马昱低头,将她的手十指相扣,“走吧,先去看花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