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轿辇内,崔承业抱着红绸有些心绪不宁,因着中途被打断,两人之间的旖旎一下被冲散了,他轻拍着红绸的肩膀,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红绸如今脑子里还嗡嗡回荡着那句,“我娶你。”
后劲太大,她不敢深思,更不敢让自己沉沦,感觉到崔承业在走神,她收敛心神认真扮演一只解语花。
“说绕道的是您,愁眉不展的还是您,您若想不通不妨去找七郎君问个明白?”
崔承业摇头,将红绸搂紧怀里,闷声道,“兄长那晚对我见死不救我便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我虽心寒却也不是不能接受,我只是想到了阿聘妹妹。那晚若不是她以身挡箭,以命相搏,你我早就魂归地所了。她本是君上钦定的君后,以已身抗王军便是在打君上的脸,故而君上才恼怒至极,以六御之礼迎甄氏女入京,聘儿妹妹落地如今这般地步,少不得是我连累的。”
“君上一回京便大兴土木,命人重塑凤娇殿,这欲意为何已经昭然若揭。如今甄瑶一飞冲天,郊外行宫重兵把守夜夜笙歌,君上将她束之高阁,夜夜临幸,对她宠爱到便是贴身侍女都不能近身伺候。阿聘这个时候回京,命途艰险。”
红绸不语,任他说着。
“公子。”这时,有人敲响轿辇,“好像有人策马追上来了。”
崔承业皱眉,还未来得及搭话,便听见一声急迫的呼唤,“阿兄!十一阿兄!是我!聘儿!”
“小妹?”崔承业微愣,撩开布帘大喊,“停轿!停轿!”
崔聘驾马飞驰,远远瞧着一行人马,扬鞭大喊,“阿兄,快停下!快停下!”
眼看着巨辇在山道间停了下来,崔聘面上欣喜,策马上前,“阿……”
待看清轿前身骑黑马的桀骜少年,她脸色微僵,所有欣喜在一瞬间凝固了,她麻木拉着缰绳,目不转睛盯着少年。
江离。
“小妹!”崔承业笑着从马车上跳下,刚跑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
他双手一撑作势要抱。
红绸面上有些挂不住,轻轻推开他,小声道,“公子去吧,我自己可以。”
崔承业这才点点头,急步跑到崔聘马前替她拉着缰绳,“小妹,快下马。”
崔聘这才反应过来,弱弱看了江离一眼,扶着崔承业的手翻身下马。她有些心虚,脚底轻浮,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好在崔承业眼明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你这是怎么?别耍娇,以前咱们遛马你可是野得缰绳都不拉,今日怎么连下马都不会了?”崔承业原本只是打趣,可一抱住崔聘只觉她轻得风都能吹走,顿然蹙起眉头,“你怎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崔聘有些不自在,一把推开崔承业,眼睛心虚瞟向黑马上的少年,可少年眼眸很冷,嘴角还挂着一抹讥诮。
也是,当初她骗他说自己不会骑马,少年便手执缰绳,一路牵马将她送到了广灵。
到了广灵,少年以为功成身退要走,但她又不许,央求着他留下还天真地说会报答他。
可江离哪会在意这些?她又谎称投奔亲族家中贫寒,求江离在广灵待一日,若是族中亲戚愿意接纳她再走。江离虽嫌她麻烦却还是应下了,她欣喜不已,还承诺回来做糕点给他吃。
可谁曾想,便是因为她一句族中清寒的谎言,江离担心她受委屈,一路暗中相护,没想到却亲眼看见她被众星拱月请进了镇国大将军府,那些下人还毕恭毕敬唤她崔娘子。
江离只觉遍体生寒,翻墙潜入甄府,直至亲耳听崔聘唤甄远山为阿公才死了心。
甄远山乃八品王将,很快发现了江离,甄家军摆出军阵绞杀江离。崔聘见这刺客是与自己日夜相伴的少年,立马出声阻止。
江离负伤,于众人面前质问她,“你当真是崔家女?”
她有些心虚,立马解释,“江离,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我是因为……”
江离却一字都听不进,“回答我?是与不是。”
崔聘哭着点头,“是。可我对你没有恶意,江离你相信我,你……”
江离仰头大笑,眼里桀骜阴鸷,“原以为崔家人恶心,不曾想崔家女更甚。”
崔聘一下白了脸,她不知为何少年要这么说她。
这一路,他将她护在手心无微不至,为何转眼说她恶心?
至此两人分道扬镳,江离独身杀出镇国将军府,出走广灵。
再后来,她去书房送点心时,恰巧听见甄远山和崔承礼密谈,说是君上的龙吟军一路追杀崔承业,她原以为阿公和阿兄是商议救人之事,没想到他们竟打算出兵增援王军,因为崔承业身边有崔家天干第一人,江甲。
彼时,她尚不知江甲是谁?她一心只想救下崔承业,于是她趁府中人不注意偷偷出了城。
可当她看见江离一身血衣,独战三千王军她才幡然醒悟,原来江离就是江甲,她并非完全不知家中庶务,培养死士的法子偶尔也从崔衍口中听到过。
他们崔家死士之所以睥睨无双,便是因为出了个少年天才,双十年华便已突破八境。就算她常在闺阁也知道,祖父甚是器重这位少年天才,为了完全驯化他,不惜花重金向苗域求蛊。
听闻此蛊阴毒摧残,能让雄鹰断翅,少年折腰。
她终于明白为何他厌她至此。
的确,崔家人断他的翅,折他傲骨,她还骗他。
崔家女恶心更甚。
眼见江离危在旦夕,她再顾不上其他,拔了手中金簪抵着咽喉,妄图用这条命为他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