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中境,小义堂前。
安娘被打穿了琵琶骨,吊在临时搭建的木桩子上,因为被安上了叛徒的罪名,行刑时顾婉婉特意命四寮弟子都来观刑,美其名曰以儆效尤。
邢台上的血淌了一地,还是陈述亲自行的刑,从头到尾安娘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仙山弟子气势大不如从前,一个个神情萎靡,他们也曾试着替安娘鸣不公,要求当众公审,可一出头就被陈述这个寮主压了回去。
有心高气傲的仙山弟子表示不服,甚至出言不逊直指陈述没本事,还扬言若是顾寮主在定不会让仙山受此大辱。
陈述闻言,怒不可遏,正好借此契机清理门户,将平日不服他的仙山弟子都关进了望日峰。
顾婉婉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在众人面前施施然退场。
另外三寮也没想到仙山寮不过走了一个顾妙音就溃散成这样?安娘在桃源素有德名,众人也不愿看着她受折磨,顾婉婉一走便也纷纷退了场。
待人潮退去,偌大一个邢台上就只剩陈述与安娘对立而望。
陈述看着安娘肩头被贯穿的两条锁链,犹豫片刻,从衣襟取出玉瓶,倒出一粒黑丸塞入安娘嘴里。
安娘眼神迷离,却在黑丸入口那一瞬猛然清醒,她转头啐了一口血水,将黑丸吐在脚下。
“……”陈述声音发硬,“这是伤药。”
安娘轻轻扯动嘴皮,“不劳陈寮主费心,我还死不了。”
陈述眉眼阴沉,“你是在怪我行刑?若非我,别人下手只会更重。”
“呵呵……”安娘闷闷笑出声,铁索贯穿了她的琵琶骨,这一笑牵动伤口,灭顶的痛感几乎撕裂她,可是她不管,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陈述啊陈述,你又何必在这假惺惺故作姿态呢?你不是也已经看出了你枕边那位新人在谋划什么吗?”
陈述并非无脑之人,仙山有能者众多,他能脱颖而出绝不仅仅只有运气。
方才顾婉婉谢凤嫣一唱一合,陈述早已看出了端倪。
安娘并不心冷于陈述亲自动手锁了她的琵琶骨,她只是心寒,他明明已经察觉却还是选择装聋作哑。
陈述并未否认,淡淡道,“她们的目标不是你,只要你……只要你将徐清风之事嫁祸给顾妙音,顾婉婉定不会再为难你。”
“嫁祸给仙仙?”安娘收了笑,眼神突然变得比吃人的恶兽还凶狠,“你也知道是嫁祸?你也知道她们在向仙仙举刀?!你既知道,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陈述丝毫不为所动,用极其怜悯的目光看着安娘,“安娘,你真的以为你心中的道义能救你吗?你看看你现在,孱弱至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践踏。你为顾妙音守仙山,为了她不惜与我走到绝路,可她回过头吗?她顾念过你吗?你说你后悔当日在寒潭救我,终有一日,你也会后悔今日在堂前护她。她与我又有何不同?”
若是一个月前,安娘听了这话也只是心寒,可现在再看陈述这张嘴脸她只剩恶心。
曾经满心满眼的人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也不知是该叹世道荒凉还是该笑自己愚昧?
陈述不知道,她曾在顾妙音和他之间选择了他,是她对顾妙音避而不见,顾妙音才选择了放手。
所以,不是仙仙丢下了她,是她负了仙仙。
安娘闭眼,不想再看他,“你滚!”
陈述沉默,眼里的光黯了黯,他转身刚抬脚,思忖片刻又折了回来。
“你知道徐蒙达去哪了吗?”
安娘眼睑轻颤,勾起一抹冷笑。
陈述看在眼里,布满阴冷,“他擅离职守,有诏不回,他若敢再回来,我便依仙山规矩逐他出山。”
安娘抬眸,远远望着仙山方向,“仙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仙山了,我与孟达早就不留恋了,你要便拿去吧。”
*
入夜,山风砭骨,邢台的锁链被吹吹的哗哗作响。
迷糊间,安娘感觉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在抚摸她的脸,她虚弱抬眸,在看见丹阳真人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都不曾皱一下眉头,可看见丹阳,她突然就像个孩子,委屈爬满心头,哭得不能自已。
丹阳轻叹了一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丹药。
“今日铁索穿身也没瞧你哭,怎得见了师父就像个孩子?”
安娘摇头,拒绝入药。
丹阳微愣,“你生为师的气了?”
安娘还是摇头,“不是。师父,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着成为谁的负担。如今仙仙、阿溪、孟达他们都走了,我大概是走不出去了。我太弱了,我会成为他们的枷锁,所以师父,别治了,我不想活了。”
“胡说!”
丹阳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安娘微微一愣有些反应不及。
大约是真的气着了,丹阳一口气没提上来顿然猛咳了起来,安娘这才发现丹阳这次回来,脸色比往常差了许多。
安娘早已视丹阳为至亲,见他气色不对心都悬了起来。
“师父,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丹阳咳了几下便又压了回去,他将药递到安娘嘴边,像哄小孩似的轻声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这才多大的事就嚷着不活了。把药吃了,人活着才有希望。”
安娘不敢再叫丹阳担心,张口吞下丹药,“师父,你怎么样?我瞧着您面色很不好,是不是顾婉婉她们为难你了?”
可惜现在她双手被缚,不能替师父诊脉。
丹阳摆摆手,“我毕竟是顾家老人,身份摆在那,顾婉婉是个聪明人,她要对付的是仙仙,犯不着对我下手。”
闻言,安娘心中稍定。
丹阳爱怜地摸了摸,“师父明天再来看你。”
安娘点头,目送着丹阳消失在眼帘的尽头。
她没有问丹阳为什么替谢凤嫣辩证,但她相信师父,师父在她孤苦无依无时收留了她,教她医术、丹术,师父定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伤害她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