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婉眸光思量，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上一世，她作为暗卫守在谢灵毓身旁，虽不曾与他亲近，却也受益良多。
谢灵毓自焚陈郡后的数十年，她成了一方霸主，豢养男宠，指点江山，可楼台灯灭风寒酒冷时，她常常会想起那轮天上明月，她想不明白，为何天下都唾手可得了，公子却连活着都不愿意。
后来，她想通了，定是这人世太无趣，才留不住月亮。
就如同她，身边爱慕臣服者如过江之鲫，她却还是无法真正快乐，因为她总会想起年轻时没能留住的那轮月亮。
天命之年，她宠幸多年的男宠反叛逼宫，她点了一把火将自己付之一炬。
垂死之际，她又想起了那轮月亮。
那时，她便想，若有来世她定要做一泉清泓，她要将月亮的身影永远留在水影里，解他从未言明的孤寂。
可以……为何会这样？
明明已经重来了一世，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顾婉婉眨了眨眼，泪水夺眶而出，她也不想这样，今晚她已经流了太多泪了，尤其是在顾妙音面前，她不想输。
“这是你偷的？公子不可能……”她说不下去了，这理由太牵强了，便是她自己都不信。
“呵呵~”顾婉婉突然又发笑，抬手抹去眼角的泪，“你是故意的？”
顾妙音静静看着顾婉婉。
顾婉婉凄声道，“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拿出公子的信物，但你没有。你就是想让我尝尝从云巅掉入深渊的绝望，你知道我期待什么？你是故意的，你故意一步步将我期待的粉碎。”
她筹划与崔家合作、逼丹阳以气炼丹，不过是为了让谢灵毓看到她的价值，这样她就可以像上一世那般留在他身边。
在此之前，她踌躇满志，自以为这天下不会有谁比她更懂公子，她占了天时地利，这次她定能将月亮拥入怀中。
可是偏偏，他有了女君。
女君还是顾妙音。
顾婉婉笑了，边哭边笑，“是我看走了眼，原以为你就是个四肢发达的莽夫，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心思？”
顾妙音看过顾婉婉写给谢灵毓的密信，那封信，但凡有眼睛的都能察觉出什么？
所以，她也的确是故意的，故意收了谢灵毓给她的玉，让顾婉婉一直对谢灵毓心存希望，直至苗千机出现再给她致命一击。
就凭她对安娘和丹阳做的事，区区一死太便宜她了。
“是你勾引公子的？”顾婉婉自小被当男儿养，心高气傲又极度自负，她实在想不出为何自己会输给一个西蜀花娘生出的贱种。
顾妙音眼眸微眯，慢慢弯下腰，贴近她耳边小声道，“要叫你失望了，是谢灵毓勾引我的。”
顾婉婉神情微怔，不自觉偏头看向顾妙音。
顾妙音笑得恶劣，“可惜了，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有多缠人？”
顾婉婉眼底的暗涌腾升，咬牙骂道，“贱人！贱人！”
顾妙音慢慢直起身，嘴角的笑容变淡。
苗千机气呼呼冲上前，“还敢嘴硬！待我唤一窝毒蛇来叫你长长记性。”
“不必！”顾妙音抽剑，抵着顾婉婉的咽喉，“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我再好心提点你一次。”
“下一世，你若再遇见心仪之人，记得提醒自己，只能远观不可动情，只能疏离不可忘我，如此才不至最后失了初心没了芳华。要怪就怪自己，有本事喜欢上别人，却没本事让人家喜欢你。”
顾婉婉心底一颤，怔愣片刻嘴角发苦，缓缓闭上眼。
“好！若有来世……”
‘叮’——
恰是这时，一只短针撞上骨剑，星火滋溅，剑刃被弹开一寸。
顾妙音抬眸，一股凌厉掌风迎面而来。
她看在眼里，但此时内息已经耗尽，避无可避。
“仙仙！”苗千机脸色大惊，全然没想到她都已经亮出了公子玉令，竟还有人敢动手。
顾执脸色阴沉，方才他故意先以短针探路，见真逼退了顾妙音的剑当即坐实了心中猜想，狠下心以身送掌。
此女武道悍斐，留着必是北胡心腹大患。
就在掌风降至，顾妙音稍稍后退半步，一个错身，一柄长剑从她身后穿风而来。
顾执脸色大变，被剑气撞飞的同时还不忘捎上顾婉婉。
“大胆顾执！竟敢违背主上之命？！”苗千机挺身护在顾妙音之前，横眉冷斥。
顾妙音转眸，不着痕迹扫过身边的江离，方才若不是他那一剑，只怕真会阴沟里翻船了。
“呵！”顾执笑得邪气，“我家主人迟迟等不到公子消息已经没了耐心，既然公子不愿相助，属下总得另寻法子。”说罢，含指吹响空哨，霎时间一群黑衣刺客涌入庭院。
“顾寮主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何必逞强？顾婉婉我带走了，多谢！”
顾执将顾婉婉扛在肩上，纵身跳上屋檐。
顾妙音目光冷凝，待看见黑衣刺客掏出弩箭脸色微变，“江离，拦下他，不能叫他带顾婉婉走。”
江离身形微顿，神情复杂，他救顾妙音是一回事，这并不代表他会听命于她。
顾妙音抬脚踹向江离，“快去！他们是胡人！”
江离被踹的往前一扑，反应过后，眼神骤变，脚下罡风四起，纵身飞向顾执。
顾执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小小庭院里竟还藏着个八品武尊。
“拦下他！”这句说的是胡语。
桃源弟子没听懂，却还是察觉出了异样。
“胡人！是胡人！”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桃源弟子神色冷凝，不用谁发号施令，二话不说与手持弩箭的黑衣人缠斗。
彼时江离追上了顾执，剑锋凌厉直逼顾执面门。
“轰隆——轰隆——轰隆——”
突然，风云变色，雷声轰鸣。
顾妙音抬头，只见头顶上空云层翻涌形成了一个巨大黑色旋涡。
天道？
顾妙音顿感不妙，朝江离大喊，“小心。”
“轰隆——”
一道雷龙从九天云层劈下！
江离被这一声提醒翻身撤离，正欲以剑气相抗，眼前白光乍泄，紫电游走。
“仙仙！”
庭前地裂，顾妙音口吐鲜血，以剑撑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