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胡人!胡人要杀进来了!”
偌大的宫殿内,侍女们惊慌失措,汉白玉的地砖上到处是散落的珠宝,青色的垂帐漫天飞舞。
顾妙音坐在华美的宫殿内,歪头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她会在这?怎么忽然就亡国了?
司马昱呢?
这时,青色垂帐被掀飞,一道身影闯进了内殿。不待顾妙音反应,那人便动手扯住了她一把青丝。
顾妙音吃痛,抬腿就是一脚。
那人像是没料到她竟还有这样的身手,一时错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还拿自己当高高在上的宠姬?听闻胡人野蛮好色,娘娘这般好颜色,只怕蹉跎不了几回,我若是你,早在君上弃你而去时就饮恨自戕了。”
顾妙音皱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华美的宫裙如仙境霓裳但却感觉有些陌生。
阿紫见顾妙音神情恍惚,咬牙扑上前想拽下她鬓间的东珠。顾妙音下意识抬手遮挡,不觉摸到袖间的匕首,来不及多想便抽刀刺向阿紫。
“阿紫,你还磨蹭什么!再不走就走不了。”门口的女官抱着一箱妆匣,催促了一声便自己跑了。
被唤阿紫的侍女有些不忿,狠狠瞪了顾妙音一眼,头也不回跑出了宫殿。
很快,大殿的侍女们都逃散了干净,徒留顾妙音一人。
她拎着匕首,走出漫天垂帐,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消散凋零。
怎么会这样?
就在她迷惑不解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熟悉的呼唤,“仙仙!仙仙!”
顾妙音猛然抬眸,惊恐望向殿门。
恰是这时,宫门乍现白光,兰姬哭着将她一把搂紧怀里,“仙仙别怕,阿娘来寻你了。”
顾妙音怔怔摇了摇头,她想起来了!大晋灭国了,她被司马昱抛下成了弃子,阿娘来救她却险些被胡兵凌辱,最后她不得已只能亲手弑母。
“阿娘,你不能来这,你快走!快走!”
兰姬却怎么都说不听,死命抱着她,“阿娘不走,阿娘要陪着你,就是死也要陪着你!”
顾妙音绝望摇着头,顾不上解释将兰姬往殿外推。
“哈哈哈,今天算老子走运了,竟然捡到个这么艳的小娘皮。”
就在这时,宫门被撞开了,杀红眼的胡人闯了进来。
顾妙音乌水般的眸子顷刻间落了灰,她来不及阻止,兰姬就被胡人拖走了。她想上去搭救,但身体却不受控制。
猖獗的淫笑身,刺耳的裂帛声……
等她反应过来时,手里的尖刀已经刺进了母亲的心脏。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道歉,抱着兰姬的身体奋力嘶吼,“为什么!为什么要一遍遍重来!对不起!阿娘对不起!”
她受不住亲手弑母的悔恨,在胡军狞笑着拖拽她时,挥刀断喉。
但她挥刃的角度不对,匕首划开皮肉疼得她痛不欲生。
顾妙音垂头看着手里的刀,不对!握在她手里的刃不该挥向自己,她的剑不该连皮肉都破不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她眼眸迷离,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这时,一双金丝祥云的翘头履出现在她眼前。
那人的声音清冷慢调,“本君感念你弑母之情,便破一例成全你们母女。”
谢灵毓?!
顾妙音眸光一怔,眼中忽然亮起一丝幽光。
疼痛可以结束了。
“恭祝小郡公旗开得胜,君上薄情,早已离宫,妾有一物,可助小郡公寻回君上。”
那人沉默了半晌,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动时,不染纤尘的白袍沾上了她的血。
顾妙音努力睁开眼睑,那张矜贵清冷的俊脸正直勾勾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的心像被什么蛰了一口,渐渐地,她视线变得模糊,谢灵毓的脸也变得迷糊,好像有什么正在吞噬她?
弥留之际,她看见那人腰间坠着一块灵玉,那玉剔透无瑕甚是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想不起来。
脖颈处的血流满了她的前襟,窒息的疼痛让她不愿多想。她咬着牙,忍着疼对着模糊的人影刺去。
“……去死。”
话音一落,殿内闪过一道白光,一道剑气穿殿而来。
顾妙音虚睁着眼,瞳孔里倒映着剑光,就在她准备闭眼接受死亡时……
一道九莲光影倏尔在她眼中盛开。
那朵莲花拦住了致命的剑气,在她眸中不断虚演。
有翻江倒海的浪、有移山倒海的风、有风驰电掣的雷、还有开天辟地的势。
她好似看到了一个更广袤无垠的世界,星辰为剑,虚空皆在剑下。
“咔咔咔——”
就在这一念起的瞬间,灵台里的极乐蛊似感应到了什么?坚硬不摧的金壳忽然四分五裂,全身散发出玉质光泽。
就在极乐蛊脱胎换骨的刹那,顾妙音眸中的九莲又生出了一瓣,无境十莲。
莲花舒展化作十境倾天一剑划过她的咽喉。
顾妙音缓缓闭眼。
若有下一世,我必持剑,破浪穿风,降雷倒势。
我必睥睨,逆天改命。
*
“噗——”
昏暗的烛台轻轻晃动,将榻前之人的身影拉得斜长。
辰安缓缓睁眼,体力不支身体跟着摇摇欲坠,就在快要压上顾妙音时,他咽下嘴里的腥甜抬手撑在榻面上。
既已无缘,便不该无礼。
辰安俯身端看榻上之人,目光缱绻。他已经将圣舍利子和十世悟道都传给了仙仙,以她的悟性,相信很快就会打破心魔苏醒过来。
“仙仙,原来十境圆满原本就是属于你的机缘,你才是打破这宿命乱局的关键。原来……你竟我亲手杀死的。”
这话音一落,两滴晶莹悬空而落挂在了顾妙音脸上。
辰安抬手,用微凉的指腹抹去湿痕,言语间满是哽咽,“我修十世功德仍破不了乱世之局,无奈之下便用十莲真身窥探天道,为了苍生,我弃了你,用十境一剑诱你入道……对不起,仙仙,对不起。”
*
天色将明,青山黛水一片雪白。
司马昱守在屋前,一夜未眠。
“吱呀——”
禅室的木门缓缓打开。
辰安面上无悲无喜,眼眸沉然。
司马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紧张,“如何?”
辰安微微颔首,“她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当真?!”司马昱大喜,正欲再问,辰安已经转身往廊下走去。司马昱略有疑惑却也顾及不到,急不可待冲进屋内。
辰安一步一步走得缓慢,静静推开禅门,又静静合上。
他望着神龛的那座泥菩萨喃喃道:“原来你从来就不在我的苍生里……”
怀瑜宁负苍生也不愿负你,但辰安负了你又负了怀瑜。
佛主啊,这一念,念千年,如何能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