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在梧桐树梢的雪,在初晴的熹光下簌簌垂落。徐缓的风穿过花窗拂过冠服,逗弄着凤冠上的东珠左摇右摆。
红衣郎君眼眉沉然,身长如玉,从光影处而来。
乍先引入眼帘的是华美端庄的王后冠服,但谢灵毓并未看一眼,目不斜视转向垂榻。
转眸时,他眼中还带着不可一世的清傲。
但……下一秒,那份不可一世就荡然无存。
“……”
谢灵毓身形一顿,薄薄的眼睑轻微颤抖,淡漠的水光变成了沉底的星光。
垂帐后的人坐了起来,正歪头看着他。
谢灵毓怔愣了片刻,很快回神,脚步急促奔上前,“仙仙。”
轻纱掀飞,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谢灵毓喜难自禁,弯腰将她搂进怀里,“仙仙。”
顾妙音眨了眨眼,缓缓抬手搭上谢灵毓的肩,谢灵毓身子轻颤,将她搂得更紧。
“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话音刚落,顾妙音陡然发力,将谢灵毓推倒在地,“谢大人这是做什么?怎么?又想跟君上说本宫勾引你吗?”
谢灵毓被推搡倒地时反应不及,待听见顾妙音的话,脸色顿时苍白。
“你……唤我什么?”
顾妙音单手支头,抬脚踩着谢灵毓的肩膀,“怎么?谢大人还想跟本宫玩失忆?”
谢灵毓眸底的星光霎那间寂灭,之前有多欢喜眼下这一刻就有多无措。
这不是他的仙仙,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是他的仙仙。
他把仙仙弄丢了?
顾妙音俯下身,抬手钳住谢灵毓的下巴,睁着水渍渍的乌瞳打量他,“谢大人这是要哭了吗?”她的语气无辜又恶劣。
谢灵毓眼眶微红,失神看着眼前的人,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打入万丈深渊时,茶色的眸子一闪。
这画面似曾相识。
谢灵毓皱眉,垂眸看着踩在肩上的白足,思忖片刻后闭上了眼,单手扣住顾妙音的脚踝,将她的腿锁在腰上,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顾妙音反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谢灵毓将指尖伸进她嘴里俯身吻了下来,他的唇很热,舌头也烫,连同这个久别重逢的吻也干柴烈火。
谢灵毓一边吻一边撕咬,咬着她的唇,她的下巴,然后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高挺的鼻尖沿着经脉往上与她耳鬓厮磨,咬牙道,“刚醒就敢使坏?”
若不是她方才取笑的表情与一年前在码头时一模一样,他险些就要被骗过去了。
谢灵毓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一下他差点被顾妙音吓出了癔症。
顾妙音抬着下巴,嘘嘘喘了口气腰身向上翻折,转头将谢灵毓压在身下,恨恨道:“你果然记得上辈子的事。”
“你便是因此才假装失忆唬我的?!”谢灵毓眼神微动,他没想到顾妙音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跟他算账。之前他乐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自是不在意顾妙音知道真相。
但现在,她是他心尖之人,谢灵毓不免有些害怕顾妙音会记仇。
顾妙音坐在他腰上,斜眼冷睨他,“你这么老奸巨猾,摄魂铃都奈你不何,不诈,你会说实话吗?”
谢灵毓直起身,勾着她的腰带将她拽进怀里,“那是从前,从今往后我对你不会再有半点隐瞒。仙仙,我看见古域里的荧光和蓝蝶了。”
其实顾妙音并没有真的生气,这次从心魔走出她感悟颇深,前世种种因果才有这一世的破镜姻缘,得失、善恶往往都只在一念之间。
既然她是为他而来,既然谢灵毓也选择了她,这便已经是最好的宿命。
顾妙音抬起头,认真看着谢灵的眼睛,“那你一定也听到了我让银铃留给你的话?”
谢灵毓低头,温柔亲吻她的嘴角,“嗯,听见了也应下了。”
顾妙音眸光微亮,正欲抬身,谢灵毓垂眸,声音暗哑,“先别问……”他低语一声,抬手捂住顾妙音的眼睛,慢慢加深了这个湿濡热烈的亲吻。
*
“报!君上,京安密信。”夏侯身负重甲,神情冷凝踱步殿中。
彼时京郊皇陵三军齐聚,王字军旗迎风猎猎,全然没有祭祀的庄严反而透着沉重的血色。
司马昱双手负背,望着京安城的方向,“谢灵毓动手了?”
夏侯点头,“正如君上所料,御辇一出皇城,谢灵毓露出了狐狸尾巴。如今,以王家为首的半数士族皆以被谢灵毓收服。”
司马昱凤眸微眯,他早就知道谢灵毓不会善罢甘休,正好,他也已经厌倦了与这贼子的周旋,既然他们迟早会有一战,倒不如来个干净利落的对决。
所以司马昱并未无知,迄今为止,小天子走的每一步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夏侯见司马昱仍是漫不经心,不免有些忧愁,“君上,谢灵毓如今已经掌控了京安,咱们该怎么办?”
司马昱,“拿下京安又能如何?孤一天不死,他这乱臣贼子的名声就永远洗刷不掉。至于京安那些士族,孤早就怀疑朝堂里有谢灵毓安插的眼线,正好借今日之局让他们原形毕露。”
闻言,夏侯脸色轻松了不少,君上有准备就好。
司马昱思忖片刻,看着案前的京安堪舆图,“谢灵毓带了多少兵?”
夏侯,“如今京安城里的消息传不出,根据之前暗探送来的消息,城中兵马不少于三万,另外还有十五万屯守在皇城之外。”
司马昱,“广灵军何时能到?”
说到广灵军,夏侯又不得不对司马昱的才智拜服,所有人都以为镇国将军入京是替甄瑶讨说法的,但实则是司马昱利用大婚的消息将甄远山光明正大请来的。
此前在太极殿敲打甄远山也是做给朝堂那些鬼祟之人看的,实则司马昱与甄远山早就达成了协议,大婚那日,甄远山亲率五万广灵军勤王救驾。
“以甄老将军的行军脚程最晚戌时便可与我们汇合。”
戌时?
司马昱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微冷。
夏侯察觉出了君王的迟疑,不解道,“君上何故?”
司马昱眉头微蹙,“孤只是忽然想到一点觉得很奇怪?谢灵毓屯兵十五万守在京安城门做什么?”
他就这么自负这一战他必能守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