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小祖宗还想见佛子,墨荀吓得人都快裂了。
“不行,阿宝,不开玩笑,咱们真的得回家了。”
谢洄瘪着嘴,像一只胀气的河豚,墨荀破天荒没理他,火急火燎下河收网。
“阿宝,听荀叔叔的话,有些祸不能闯,会没命的,”
谢洄默默往后退,转头朝沈星仪使了个眼色,沈星仪会意,捞着袖子上前,“荀叔叔,我来帮你。”
墨荀摆手,“你们都别动,就乖乖站在那。”
沈星仪状似没听见,上前抽掉了渔网的阀门,网里的小鱼一下全都逃了出来。
谢洄‘气’得直跺脚,对着沈星仪嚷道,“都怪你,小鱼都跑了。”
“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哇哇哇~”沈星仪委屈地嚎啕大哭。
墨荀连忙上前把两人拉开,随即有些严肃看向谢洄,“阿宝,不可以这么凶妹妹。”
谢洄也生气了,“她放了我的鱼,那是我好不容易抓的。”
沈星仪,“哇哇哇,我不是故意的。”
墨荀顿然头大,“行行行,别吵了,荀叔叔给你抓。”说罢便捞起裤腿下河。
沈星仪吸了吸鼻子,“荀叔叔,我帮你。”
墨荀摇头,“你和阿宝哥哥乖乖在旁边等。”
趁着墨荀去河里摸鱼的功夫,谢洄朝沈星仪眨了眨眼,转头向后山跑去。
墨荀刚抓了一条这才意识到不对,回头就见谢洄已经跑远了。墨荀无奈,起身正准备去追,沈星仪扑通跳进河里。
这可把墨荀吓坏了,此刻也顾不得谢洄了,赶紧下水救人。
沈星仪不会水,虽然墨荀反应已经够快,但她还是呛了水。
“咳咳咳……墨荀叔叔,让阿宝哥哥再玩一会儿吧。”小孩儿眼睫都是水,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气都气不起来。
墨荀脸色复杂,“星仪,你可知道你刚刚有多危险?”
沈星仪笑得率真,“我知道墨荀叔叔一定会保护我的。”
墨荀虎着脸,“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沈星仪,“只要你让阿宝哥哥玩,我就不这样。”
“嘿!”墨荀被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
谢洄兴高采烈窜进后山。
“这就是传说中的观壁绝学?”
小孩儿仰头望着眼前的万仞孤壁,眸中满是惊艳。
蓦地,他目光一定,这才发现万丈崖壁下坐着一人,那人穿着白色的袈裟,眉眼如山水有灵。
谢洄心头一动,几乎笃定了此人的身份。但见他来回观察地形,跳下矮坡借助枝条慢慢下到最底层的平地。
那人金刚坐,低眉垂目。
谢洄蹑手蹑脚走近,伸着带梨涡的小胖手在辰安面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索性盘腿坐下,双手托腮近距离观察这位名动天下的佛子。
不愧是能与阿父并称二圣的人,长的真好看。
从他踏足后山,辰安就已经感知了谢洄的存在。
一个贪玩好奇的稚子,他并未放在心上。
半个时辰后,辰安神思归位,缓缓抬眸。但当他看见谢洄这张脸,淡然若深潭眼眸微微一怔。
谢洄的眉眼像极了谢灵毓,尤其那双茶色的琉璃眸简直如出一辙,但与谢灵毓的清冷矜贵不同,谢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灵气,洒脱恣意,像极了那个人。
故人之子。
只一眼,辰安便猜到了谢洄的身份。
蓦地,那双深邃无痕眸多了几分温柔。
谢洄是个心思敏锐的孩子,轻易便感觉到了辰安的善意,立马好奇道,“你是佛子吗?”
辰安点头,“世人称谓,我名辰安。”
谢洄想了想,坐直身子,对着辰安双手作揖,“谢洄,大家都叫我阿宝。”
辰安微微颔首,“你来此处做甚?”
谢洄嘿嘿笑了笑,“自是来见佛子大人的。”
辰安,“世人来见我皆有所求,你亦有所求?”
“!”谢洄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嗯嗯,我佛慈悲救救我。”说罢,还双手合十对着辰安拜了拜。
辰安笑着摇摇头,“不妨先说说求什么?”
谢洄,“我想求佛祖保佑,让我阿娘肚子疼。”
辰安愣了愣。
谢洄,“算了算了,让她胳膊疼,疼三日就好。”
辰安摇头,“这恐怕办不到。”
见谢洄一脸沮丧,辰安又问道,“你不喜欢你阿娘?”
“喜欢啊!”谢洄回的一脸坚定。
辰安笑了笑,“那为何……”
谢洄又愁成了苦瓜脸,“我闯祸了,阿娘过几日就回来了,她回来我屁股就要开花了。”
辰安终于明白了他的脑回路,“因为不想挨打,所以希望你阿娘手疼,这样她就不能打你了?”
谢洄点头,随即又立马补充,“她还可以踹,不过我还是比较怕鞭子,所以……”
辰安,“既然做错事,便应该去道歉,她是你阿娘,不管怎样都是疼你的。”
“咦?”听了这话,谢洄一脸惊讶看着辰安,“我阿父也是这么说。”
辰安微微垂眸,淡笑不语。
*
另一边。
午膳过后,谢灵毓又被裴睿帝请去太极殿议事,所议之事还是那桩关于梁地美人的旧事。
裴睿帝看着满臣上奏的折子便知是谢灵毓授意的,无奈之下只能将人请来打算亲自说服。
短短四年,他已经纳了三十多位美人,为了权衡各方势利,谢灵毓还要求他雨露均沾,每每这个时候裴睿帝都会怀疑谢灵毓是不是蓄意报复他。
太极殿除了谢灵毓,还有王筠笙以及内阁几位大臣,见谢灵毓来了纷纷行礼。
“谢卿,你来的正好,孤与诸位爱卿正在商议梁地和亲之事。骁远将军青年才俊,勇冠三军,孤记得他到现在还未成家,孤的意思……不如将梁地公主许给骁远将军,配成天作之合?”
谢灵毓微垂首,看着是谦逊,实则矜贵无比,“君上三思。梁地那位公主乃梁王发妻之女,颇得梁王喜爱,君上将公主赐给江将军恐怕会让梁王以为我朝并无交好之意。国策在前,还请君上为了江山社稷委屈一二。”
裴睿帝,“……”
你怎么不娶?
谁不知道帝师出使梁地,公主第一眼看中的就是这位举世无双的灵玉公子,听闻他已有妻室甚至自甘为妾,后来听说这位帝师的正室乃新晋陆地神仙,梁王担心女儿被打死立马改口。
大臣们惯会见风使舵,眼见裴睿帝完全被压制,纷纷附和谢灵毓。
“君上,帝师大人所言甚是啊。”
“望君上以江山为重啊!”
裴睿帝转头看向一直没表态的王筠笙。
王筠笙思忖片刻,双手作揖,“君上,三思。”
裴睿帝,“……”
*
从太极殿出来,天色已暗,谢灵毓坐上马车直接回了谢府。
方才在殿中议事时,他手里还拿着谢洄雕刻的木块,比起朝堂之事这个小祸坨子更叫他头疼。
“公子。”
马车在谢府正门停下,谢灵毓掀开轿帘便看见墨荀一脸谄媚迎了上来。
谢灵毓神情淡淡,“谢洄回来了?”
墨荀点头,“回来了。小公子憋得慌,硬是要去京郊抓鱼,属下实在拿他没办法。公子恕罪。”
谢灵毓扫了墨荀一眼,“他现在在哪?”
墨荀,“在院里看书。小公子一回来就在看书。”
谢灵毓眼尾挑了挑,转头进了大门,穿过正堂直接去往谢洄的小院。
才穿过廊下,远远隔着一堵墙便听见里面传来胡闹的声音。
谢灵毓皱眉,墨荀脸色微变,这小祖宗,不是说了回来先消停吗?
院里,谢洄身上披着一块素锦薄被,双腿盘坐在石桌上,春杪、槐序几个侍女配合着跪拜。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谢洄全然不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还学着辰安的样子玩得不亦乐乎。
看见这一幕,墨荀的心脏都吓停了,颤颤巍巍看向谢灵毓。
谢灵毓面上不动声色,眸光却已经黯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
院子里的人没想到谢灵毓这个时候突然回来,措愕不及。
谢洄看见谢灵毓眼睛一亮,从石桌上跳下来,兴冲冲跑向谢灵毓,“阿父。”
从前,谢灵毓都会蹲下身将他高高抱起,即便罚他也都会先抱他。但这次没有,谢灵毓错开了一步,冷冷看着谢洄,“你在做什么?”
谢洄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肃,顿然有些不知所措,“假……假扮佛子。”
谢灵毓,“今日去安业寺了?”
谢洄点头。
谢灵毓蹲下身,将手中摩挲了一天的小方块放进谢洄的手里,而后什么都没说转头走了。
“阿父!”谢洄看着手心的方块,想追但已经追不上了。
顿然,他有些委屈,肩上的被子缓缓滑落在地。
墨荀看着心疼,连忙牵他的手。
谢洄红着眼,“荀叔叔,阿父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墨荀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别哭了,要哭的是荀叔叔,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墨舟最后一面。”
*
谢灵毓回房便去了书阁,平时不管他再忙,只要顾妙音和谢洄在家,他总会抽出时间一起用膳,但这次他连晚饭都没有吃。
“叩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
“阿父,是我。”
谢灵毓眼眸微动,慢慢放下手中的书,“进来。”
一只小胖手先推开一条门缝,随即又用身子抵开门页。谢洄探头,小心看了谢灵毓一眼,慢吞吞上前,双手作揖跪地伏拜。
“阿父,对不起,阿宝知错了。”
谢灵毓放下手中的书,朝他招手,“过来。”
谢洄鼻子一酸,扑上前抱着谢灵毓,“阿父。”
谢灵毓摸了摸他的头,“吓着了?”
谢洄点头。
从小到大,不管他闹出什么祸事,阿父都从未像今日这么冷淡过,虽然他年纪小,但也隐约知道这次与以前都不一样。
“阿父,你还生阿宝的气吗?”
谢灵毓摇头,“阿父没有生气,阿父只是……没什么。”
谢洄不太懂,但得到不生气的答案他瞬间开心很多,孩子心思不多,好奇道,“阿父,你不喜欢佛子吗?”
谢灵毓,“没有不喜。”顿了顿,他忽然开口,“你喜欢他?”
谢洄犹豫要不要点头。
谢灵毓看出了他的心思,“但说无妨。”
谢洄点头,“今日我见着那位佛子了,还与他交谈了许久,他是个平和的人,阿宝喜欢他。”
谢灵毓神色不动。
“但是!”谢洄抱着谢灵毓的脖子,“阿宝最喜欢的还是阿父和娘亲。”
谢灵毓勾了勾嘴角,将他拉下,“你已经四岁了。”
谢洄,“四岁就不能抱了吗?”
谢灵毓,“嗯,太重了。”
谢洄不开心,“可是阿娘那么大个人,阿爹你还抱。”
谢灵毓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脑袋瓜子还计较这些,便认真道,“你阿娘是阿娘。”
谢洄撇嘴,“反正阿父你就是偏心。”
谢灵毓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别打岔,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需要交待?”
谢洄明显底气不足,“什……什么。”
谢灵毓,“那五百篇罚抄,字迹丝毫不差,阿宝,你当阿父看不出来吗?”
谢洄早知道瞒不过父亲,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他有些心虚,慢慢从谢灵毓身上爬下来。
“阿宝知错。”
奇巧淫技总不如圣贤大道,他是帝师的儿子,动这些歪脑筋定会被世人评判上不得台面。
谢灵毓见谢洄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思忖片刻,侧身从书案抽出两本书递上前。
《奇门遁甲》、《鲁班书》。
谢洄一愣,琥珀色的琉璃珠瞪得溜圆,虽然他不曾涉猎,却也知道这两本书不是世家子弟启蒙该看得。
“阿父?”
谢灵毓,“既然不喜,从今日起便不用看《千字文》和《颜氏家训》了。”
谢洄,“真的吗?阿父你不会觉得这是旁门左道吗?”
谢灵毓,“只管看,有些深奥,若有不懂便来问我。”
谢洄顿然两眼放光,“阿父你也会。”
谢灵毓淡笑不语,他岂止是会?
只要他想,一阵杀四方。当初司马昱的三万龙吟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洄仿佛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脸崇拜望着谢灵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