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付音前辈只是身上有些伤口躺在那边,我根本不会震惊,然而眼前的情景让我不得不心生恐惧。
地上躺着的付音前辈已然看不出面貌来,浑身一片漆黑,但是这种黑色并不是烟熏火燎造成的,而是人的皮肤细胞脱水坏死所呈现出的黑色,就像是挂在外面的腊肉,皮肉干瘪得不成样子。双目不知化作了什么,只有一片圆洞洞的黑暗,嘴唇皱缩,路出干枯的牙床,灰白的牙齿宛若一排排墓碑,鼻子已然缩成了一团,十分渗人。
就连我们包裹在他胸口的纱布,上面的血迹也变成了乌黑色,好似干枯的墨水。
几个小时前还和善地与我们交谈,无比真诚地告诫我们,然而此刻付音前辈就如同沙漠之中死去不知多少年的干尸,没有人知道他在生前遭遇了怎样攻击,更不知道他在变成如此模样之时是否还有一丝意识存在。
我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这具遗体,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我们与他短暂的相逢,那萍水相逢一般的接触却将这个老人在我们心中的地位拔高了好几层。
我的心微微地痛。
张驰在一旁不住地吸冷气,而林雅和我一样,整个人呆站着,双目呆滞。
王参跪在付音前辈的遗体旁边伏地痛哭流涕,一个年近中旬的大汉子却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毕竟是自己的师父啊…;…;
鲁老默默站在王参身后,面色阴沉,沉默了几秒,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检查起付音前辈的遗体来。
我已开始并没有注意,只以为鲁老在查寻付音前辈的情况,当感觉到鲁老检查的速度变快变急切了之后,方才意识到他似乎在找寻什么。
王参似乎也察觉到了,伸手拉住鲁老说:“师父已故,鲁老你这是做什么?”
他在鲁老面前不敢发怒,只是面露不悦和疑惑。
被王参一拉,鲁老方才收了手,沉思了一会儿,回头看向我们,此刻他眼神之中充斥着怀疑和愤怒的神情。
紧接着他走上前来问我们:“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出来?”
我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鲁老的眼神在我们三人脸上游离,却发现我们一个个都一脸地不解,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警告你们,有的东西不该拿,更不该私藏,别以为有洛天一给你们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若是掌门降怒下来,只怕连洛天一也承受不住!”
他的话说得严重,甚至带有威胁,就好像我们偷了他什么东西一般。
林雅顿时就不乐意了,瞪着杏眼骂道:“喂,老东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行得正做得明,拿了你什么东西了?不要血口喷人啊!”
鲁老冷哼了一声,就仿佛认定是我们做贼,道:“哼,拿没拿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说罢,他示意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守门人。
几个人心领神会,一下子围拢上来,开始搜我们的身。
林雅本就是女儿身,当即破口大骂起来:“老东西,别碰我!老不死的臭流氓!”
我和张驰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们没有多拿一丝一毫,任凭他们搜,但是对于对方毫无根据的怀疑,我心中自然十分恼怒,本来鲁老怒斥王参住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和付音前辈一样是个明事理的人,谁知道这家伙也是个糊涂人。
我的脸色变得冰冷了几分,盯着鲁老说:“鲁老,我们拿了什么东西?你说说看?无凭无据,不要冤枉人!”
鲁老眯起了眼睛,说道:“一个香炉。”
香炉?我又是一愣,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付音前辈有这么个东西,他也不曾交予我们。
瞧见我的表情,鲁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就好像阴云密布的天空。
张师兄这时候也站出来拱手说:“鲁老,我相信师弟的为人,定不会行那贼鼠之事,你这样是非不分,是会让我瀛洲守门人心寒的。”
张师兄也不傻,对方会拿自家掌门压人,张师兄也端出了瀛洲的守门人来压他。
鲁老面色一僵,说:“少拿你们瀛洲的守门人来压我,紫云香炉乃是我蓬莱守门人的至上法器,时间只此一件,就算是魏城出面也没得商量。”
鲁老言语之中又提到了一个人,确实让我一下子想起了素有符王美誉的卫成子,然而我一问张师兄方才知晓,只是读音一样罢了,而这个人是我瀛洲守门人中的地位最高的,甚至在地脉之域一众守门人中也颇有话语权,不过也是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人物,比起师祖还要神秘几分,听说论辈分师祖也要称他一声师叔。
这可就了不得了,我本以为师门师祖这一辈算得上是辈分最高的,谁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虽然师门同辈长幼年纪跨度很大,这个人未必就比师祖年长。
师门的守门人至今我只见过两人,想必其中也存在某位修行大拿,能够一己压众人,不过此时此人不在,说多了也无用。
就在这时,洞外有人朝里面大喊起来:“鲁老,快离开,这时陷阱!”
这一声喊叫让我们所有人都是身子一震,几乎是一窝蜂地往外面跑,王参悲痛不已,还跪在付音前辈的遗骸边,被人连拉带拽地拖了出去。
王参还一边哭嚎着:“把师父的遗体带出去,别留在这儿!”
然而根本没人理他。
我们刚走出洞口,只见左侧百余米处有一片浓密如墨的黑雾朝我们这个方向飞速移动,是蜚!
而在浓雾的前方,有无数黑影在急速移动,我定睛一看,天哪!竟然是数量过百的地魈!
数百地魈仿佛是被驱赶着一般,吱吱乱叫着朝我们飞奔而来,但是它们并非只是逃窜,相反目标显然就是我们。
显然对方知晓我们不会置付音前辈不顾,肯定会回到此处,早早就埋伏在其中,守株待兔。
鲁老当即对所有人喊道:“马上请守护灵!”
说罢,他一把拽过哭得瘫软的王参,啪一声,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说:“地魈在前,蜚不会轻易上前,定会让它们当炮灰,消磨我们,你们几人务必给我拖住!拖不住,我们全得死在这儿!”
鲁老的话说得决绝,王参被他扇了一巴掌半张脸都红了,但是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鲁老松开王参,转头愤愤地盯着我们,然后叹了一口气,回头组织其他人请守护灵。张师兄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然后点了点头,随即跟随其他人一起,盘腿而坐,围成一圈,而鲁老则在中间唱诵咒文,手舞足蹈。
所有人一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我们也不敢怠慢,此时正是同仇敌忾之际,不是互相猜疑的时候,一切猜疑和气恼统统抛到脑后去。
说实话,仅凭我们五个人要挡住百余地魈,实在有些艰难,但是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必须要拿出全部实力来。
百余米,看似很远,然而地魈速度宛如利箭,眨眼之间就到了跟前,那遮天蔽日的黑雾紧随其后。
但愿鲁老众人能够尽快请来禺疆,否则我们可就真得舍身取义了。说实话,要我舍身忘死,我还真做不到,不可能像付音前辈那般,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天下大义之后。
莫要说我贪生怕死,而是我心中太多牵挂,实在难以放下。
林雅挥舞着双手,周遭枯死的树木宛如老木重生,萌发出无数翠绿的枝叶,而这些枝叶在林雅的加持下快速疯长,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树墙,挡在我们面前,为我们施法拖延时间。
林雅这道墙足有百余米宽,瞧见她紧紧抿着嘴,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滚落,知道她定然尽了全力,不知能够坚持多久。
紧接着,就听见无数沙沙声从中传来,是地魈撞击和拨弄枝叶的声音。
而王参则拿出一叠符箓严阵以待,啧啧,到底是正统道门,符箓跟不要钱似的,拿出来就是一大把。
而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则拿出了一大把黄豆,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朝前方一撒,黄豆落地而变,化作数十个两米多高的黄巾力士。
张驰也开始就地画符阵,召石灵。
我闭上眼,落尘咒快速在我脑海中生成,心念倏然一定,随即意念倾泻,法杖顶端的晶石一道火红色符阵生成,紧接着就有熊熊火焰从中窜出。
一秒、两秒…;…;十秒,只听见林雅忽然闷哼一声,喊道:“我撑不住了!”
紧接着,就听见前方宛如秋风落叶,哗哗巨响,与此同时,我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