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照进来。
连城躺在榻上,面朝墙壁不说话。
谢寂揉揉她的小脑袋,“公主——”
她转过身来,用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他。
谢寂伸手去碰她的脸,她趁机咬住他的手指,牙齿用力,谢寂生生受着,另一只手却捉住她莹白温润的小腿亲了亲。
连城:......
看来还是咬得不够狠。
将下巴放到他肩颈处,“少卿,你有点疯啊。”
使劲捶他一下,“算了,我也——”
谢寂笑道:“也什么?”
连城蹭蹭他的脸,看到他,她会忍不住撒娇,偶尔......她也疯......
那就不与他计较了。
她伸出双臂,谢寂将她抱起,“公主,我今日告假,你想去哪里玩?”
连城笑眯了眼,“少卿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宁和今日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后,细碎温暖的阳光照在榻上,她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得知陈源没死,她很是松了口气,人活着就好。
可是这些年,她恨错人了。
贤妃之前说,皇帝不喜她,一是因为皇后在他面前说她们坏话。
二是因为她不如连城康健,她身子骨之所以弱,是皇后所害。
如今却突然得知,害自己的人是母妃。
母妃不仅害了她,还让她憎恨连城与皇后多年,像疯狗般咬着连城不放,什么都要和连城比,可笑又可悲。
上次闹成那样,父皇肯定更厌弃她了。
胡思乱想间,她觉得喘气都有些费力,捂着胸口轻抚。
门口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是皇帝,宫人忙小心迎上去,“陛下......”
宁和睁着黯淡无光的眼珠看了他一眼,没力气说话。
皇帝也同样默默看着她。
这女儿瘦弱的快脱了形,像是枯木一般,眼神中是茫然无措。
半晌后他才道:“活着就好,你死过一次,当知生之可贵。那人......朕会留他一命,等你能走动时,让你们见一面,此后朕会将他逐出京城。”
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世人都道他最疼连城,他确实没做到公平对待每一位儿女,但为人父基本的责任心他是有的。
宁和吃力道:“......我想......我想要他陪着。”
皇帝好像料到了她的态度, 听得此言,也没有动怒。
宁和反而有些紧张,父皇想做什么?他会再次用陈源的命威胁自己吗?
皇帝看出了她的心思,缓缓开口:“放心,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他死,朕又岂会杀他。”
“那,那父皇......”
她心里不由鼓躁起来,经此一事,父皇会不会成全她?
皇帝目光深远的看向殿外,又转投到她脸上。
“宁和,你是朕的女儿,公主有无上荣耀,也有肩负的责任。”
“你若肯与他从此不见,朕便保留你的封号,等过两年,再为你寻个驸马。”
宁和悲伤道:“......若我不肯呢?”
“朕会废了你的封号,将你逐出皇室,贬为庶人,夺去卫姓。从此之后,天高海阔都由你。”
宁和怔然半天,才苦涩道:“父皇当真如此狠心?”
庶人......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朕狠心?你是公主,要知道顾全皇室体面。”
“你放不下做公主的荣光,又想与男宠相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也要,那也要,却不肯付出,可能吗?”
皇帝如今对她失望至极,反而心平气和起来。
“便是连城,她也得带谢寂去挣功业,换取自己想要的驸马。”
“还有楚王,他也不喜萧氏女,不是照样要娶她?”
“你无寸功,受朝廷供养多年,还想任性吗?你没有资格。”
这是次皇帝头一次如此耐心与她讲道理,宁和有些缓不过神。
***
谢家樱桃园的果实已经泛红,一串串点缀在绿叶之间,煞是可爱。
樱桃别名含桃,为春日第一果,是上古祭祀宗庙之物,足见其珍贵。
因为树不好栽种,直到时下,樱桃也是难得之物。
连城钻进林中,挽起袖子,亲自去摘樱桃,欢快雀跃。
往年给皇室的请帖,是由谢夫人亲自写,连城得知后,便自告奋勇接过来,就当是帮她们分担事务。
待到樱桃宴那日,谢夫人眼前一黑,这公主儿媳是将她的兄弟姐妹全都叫过来了?
不,不止兄弟姐妹,还有她的姑母——淮阳长公主。
办了这么多年樱桃宴,就数今日的贵客最多。
谢寂往年此时露个面就溜走,今日乖乖与连城陪在谢夫人身边。
谢夫人不禁感慨,男人娶了妻子就是不一样,知道守家了。
女眷们十分兴奋,暗中交换着眼神,强压着想要说三道四的心绪。
等公主皇子们都离了席,她们憋了半天的嘴总算能张合了。
“谢夫人真有福气,公主孝敬,对你也无架子,令郎真会娶妻。”
“没错,公主与你家大郎恩爱和睦,着实叫人羡慕。”
谢夫人目光轻轻扫过乔夫人,矜持一笑,“小夫妻感情好嘛。”
往年此时,她们都在议论谢寂为何还不娶妻,以及某家的儿媳多好,听得她直泛酸,今年终于扳回一局。
一道悠悠的叹气声响起:“同样是尚公主,差别为何那么大?”
说话的是与乔夫人不对付的李夫人。
夫人们都揪着帕子笑起来,目光齐齐落到乔夫人头上。
乔夫人炸了,“看我作甚?我儿子与公主也好着呢!”
以前她没少借着长乐的名头耀武扬威,话里话外挖苦人,兴起时,连谢夫人也不放过。
李夫人直接笑出声:“是是,好着呢。”
众人都知道,长乐公主没少给乔驸马气受,她的男宠一个胜一个鲜嫩。
谢夫人神色谦虚,话语却不甚客气,悠悠:“再好,也不如我儿与公主。”
另一边,谢寂与连城躲在树后,围观楚王犯傻。
今日王殊然与齐王也来了樱桃宴,两人自赐婚后,除了托人互赠礼物,私下极少相见。
好不容易有今日之机会,两人在溪边相会,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楚王便窜了出来。
只见他挤出几滴眼泪,对王小娘子深情道:“......终究是我们无缘,你从此忘了我罢,以后就与他好好过。”
仰头看天,微微闭目,似有泪水流出来,再迸出一句:“从今以后,勿复相思。”
他的眼泪!他的神情!他的语气!
任谁见了都得道一声:此为深情之人。
谢寂听了都暗暗叫绝!
王殊然惊呆了!楚王是发癔症了?什么相思?
齐王知道这人不要脸,但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
楚王又语重心长道:“齐王......你未来的王妃,原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你万不能负她,否则我拼了命也不饶你。”
这又像明明被心上人背叛,但还强忍着伤痛,为心上人着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