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宋安然身穿白衣,宽袍大袖,腰间系一条红色腰带。她端坐在琴前,十指翻飞,琴声悠扬,让这山中小宅平添一份生气。
白一抱剑立在宋安然的身后。
喜秋则半跪在地上,正伺候着红泥小炉,准备冲水泡茶。
喜冬则端来一碟殿下,安置在小几上。等宋安然饿了,就可以吃。
宋安然心情起伏,琴音也跟着她的心境变化。时而欢快,时而忧愁,时而平静,时而激烈,时而如春风拂面,时而如冬日寒风。
琴音伴随着小宅众人,大家都听得入迷了。
宋安然很少弹琴,可是每次弹琴必能震撼身边的人。
宋安然低头看着琴弦,无需思考,手指就能准确地弹出每一个音符。这些音符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深刻在她的记忆中。
宋安然如同颜宓一般,学过的东西,见过的人,总是很难忘记。
宋安然抬头,望着山脚下,颜宓何时归来?颜宓此次离开所为何事?
宋安然一想到颜宓,心也就跟着乱了。
心一乱,琴音也跟着乱了起来。宋安然半点不在意,她弹琴只求随心所欲,抒发情感。所以即便她许久不碰琴,她依旧能够弹出震撼人心的音乐。
夜色如水,层层叠叠,像是一层又一层的黑色纱布蒙住了天空。
三更将到,颜宓今晚还会回来吗?
宋安然心头有太多的疑问,还有担心。可是她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白一警惕地朝密林深处看去,那里好像有人。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宋安然不管是不是错觉,她只盯着下山的路。那也是颜宓回来的路。
仿佛是永久,又仿佛是一瞬间,一个影子从天而降,手中提剑,直接朝宋安然刺来,又在离着宋安然面目两寸远的地方堪堪停住。
宋安然则始终镇定如山,琴音流畅,丝毫不乱。似乎她根本不知道有一柄剑正指着她。只需对方轻轻往前刺一下,宋安然的绝色容颜就会破相。
白一如临大敌,一口气提上来,瞬间又泄了。
只因为那人便是颜宓。
颜宓自然不会伤害宋安然。
颜宓嘴角微翘,眼神邪气,连带着嘴角的笑容都带着一种放荡不羁的味道。
他低沉的嗓音伴着琴音,那样的迷人,就像是直接钻入了人的心里面。
“安然,你为我弹琴,我为你舞剑。”
宋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剑,接着她的目光顺着剑来到颜宓的脸上。熟悉的面目,熟悉的味道,连那个嘴角微翘的幅度都是熟悉的。
宋安然轻声一哼,手中动作加快,琴音顿时变得激烈起来。
颜宓退后三步,伴着琴音舞剑。
宋安然的琴音激荡人心,像是身在战场,千军万马从身边掠过。
与此同时,伴随着琴音,颜宓的动作也是大开大合,激烈又勇猛。他像是坐在骏马上的大将军,正在指挥着千军万马冲锋。他身先士卒,杀敌卫国。身边血腥满地,却不改初衷。
琴音中带着杀意,颜宓的手中剑更是杀气弥漫。
周围下人瑟瑟发抖,已被二人的杀意给惊住。
就将千钧一发之际,宋安然的琴音突然柔和下来。就像是战争结束了,大将军解甲归田,来到春暖花开的江南,身边是吴侬软语的小娘子。生活宁静又幸福。
颜宓手中的剑也开始失去了力量,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是像是在用舞剑逗弄身边的小娘子,伴着鸟语花香,置身花丛中。此时剑无需饮血,只需同他一样,尘封在某处,被世人遗忘。
可是剑不同意,他不甘心。他生来就是要饮血的,生为战场,死也愿意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沉迷于温柔乡中。
颜宓手中的剑顿时光芒大作,他像是要挣脱开颜宓,回归自己的世界。
宋安然的琴音也随之一边,变得矛盾,变得激烈。就像是两个勇猛的男人在争论,在比试。他们都想打败对方,都想找到对方的缺点。
宋安然盯着前方的虚影,手指翻飞,琴音流淌。
原本这一切要继续下去,却不料在高潮处,琴音戛然而止。
宋安然的手依旧放在琴弦上,目光却朝喜秋几人看去。
喜秋知机,急忙带着所有下人退出了二楼。
颜宓立在栏杆上,脚尖踩着栏杆,却极为稳当。
他手中的剑仿佛是悲鸣,又像是不甘的臣服在颜宓的手下。
颜宓哼了一声,将剑插回剑鞘。然后从栏杆上走下,一步一步地朝宋安然走来。
他走到近前,这才停下脚步。他俯身,低头,伸手抬起宋安然的下巴,“娘子不如为为夫弹奏一曲。”
宋安然浅浅一笑,“夫君该修身养性,以免煞气太重。”
宋安然不知道颜宓今日下山究竟所为何事,但是她隐约察觉到颜宓眼中的杀意。显然今日有人死在颜宓的剑下。
颜宓神情太过凝重,眼神又自带邪气,宋安然不能直接询问,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颜宓冷笑一声,“只要娘子在我身边,我心自安。”
宋安然扬眉一笑,“夫君这话很中听,我心甚悦。”
宋安然是真欢喜。颜宓在未洗去满身煞气的时候,也知道来找她寻求心安。此事怎能不喜。
宋安然拨动琴弦,琴音悠扬空灵,定能洗去一身污秽。
颜宓脱去外袍,干脆躺在露台上。只需要一侧眼,就能看到宋安然完美的侧颜。直到这时颜宓才留心到宋安然今晚的装扮,意外的简朴,又意外的好看。
尤其是那一条红色腰带,犹如画龙点睛,整个人鲜活起来。
一曲完毕,宋安然收回自己的双手。
颜宓朝宋安然笑着,又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宋安然挨着他躺下。
宋安然偏着头,看着颜宓,却没说话,也没动作。
颜宓笑了笑,说道:“我心已安,娘子请过来陪我一会。”
宋安然这才起身来到颜宓身边,和颜宓并排躺下。
抬头仰望星空,宋安然心中有万千感慨。
宋安然对颜宓说道:“你突然下山,连打声招呼都来不及,我很担心你。如果萧训为难你,你不必理会他。”
颜宓哈哈一笑,说道:“你放心,他不会为难我。安然,你若是不喜这些事情,以后我就不和他们来往。”
宋安然摇摇头,“除非远离红尘俗世,才有可能彻底远离朝堂和皇室。我们一日身处国公府,就一日逃不开朝堂和皇室。而且你辛苦奋斗到今日,不能因为我的原因放弃。萧训身为王爷,他的事情必定是麻烦事。但是你我都不是怕麻烦的人,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颜宓握紧宋安然的手,“安然,多谢你。”
宋安然笑道:“我们是夫妻,自然该互相扶持。我也不问你萧训找你所为何事,左右逃不开宫里面那些污秽。”
颜宓轻声一笑,“萧训来找我,并不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告诉我,军营里面有些变动,让我多加关注。毕竟兵权才是我们国公府真正的立身之本。今日下山,去了一趟兵营,处理了几个有二心的人。要是你不高兴,以后这些事情我尽量避开你。”
“不用避开我!”
宋安然急忙说道:“我并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颜宓好奇地问道,“我武功高强,放眼全天下也没人是我对手。我出去做事,绝无失手的可能。”
宋安然嘴角微翘,这男人啊,真是自大到没边了。不过颜宓的自大源于他的势力,并非只是仗着家世胡作非为。
宋安然的手指头轻轻的碰触颜宓的肌肤,她轻声说道:“我担心你会不高兴,担心你心有怒气。我们来到山中小住,本就是为了暂时避开京城杂事。却没想到人在山中,事情自动找上门来。”
颜宓握紧了宋安然的手,笑道:“放心,之后的时间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宋安然笑着点头,“诸位皇子渐渐年长,心思也都大了。颜宓,你若是心中有了决定,请你务必告诉我。”
颜宓侧头,盯着宋安然,“你是担心我会站队,支持某个皇子夺权上位?”
“你不会吗?”
宋安然无惧颜宓的目光。这种事情颜宓可没少做。想当年,陛下还是韩王的时候,颜宓私下里可没少帮韩王做事。
为了干掉前废太子,更是手段辈出。不拘阴谋阳谋,只要谋略好用就用。
不得不说宋安然对颜宓的了解是很深刻的。
颜宓看着宋安然,哈哈一笑,“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暂时会按兵不动,先静观其变。”
宋安然把玩着颜宓的手指头。颜宓的手指上有很多老茧,这是多年习武留下的痕迹。
宋安然问道:“几位皇子,你最看重哪一个?你认为谁有大才?”
萧训今日来找颜宓,宋安然却不会想当然的认为颜宓一定会支持萧训。相信萧训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想要让人支持他夺权上位,就得拿出相应的能力和实力。
宋安然只是好奇,颜宓的眼光同她是不是一样、如果颜宓打算支持别的皇子上位,那么她同萧训之间的合作,就需要再斟酌斟酌。
颜宓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目前不好说。人是会变得。以前他们只是王府公子,即便有野心,野心也有限。如今他们摇身一变成为皇子,野心已经膨胀数倍。
谁都不知道,野心膨胀后,他们的性情会不会跟着改变。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多次试探,确定了几位皇子的性情之后,方能做决定。”
宋安然暗自点头,颜宓的办法极为稳重。他身为国公府世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对的。
国公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颜宓身为下任家主,考虑事情的时候自然要稳重,以家族利益出发。如此,才是合格的继承人。
宋安然又说道:“萧训身为嫡长子,可是我看陛下对他并无多少偏爱,而且陛下也没有流露出立太子的想法。如此一来,萧训的嫡长子身份并不能占到多少好处。长此以往,说不定还会引来陛下的厌恶。”
“你认为陛下讨厌萧训?”颜宓奇怪地问道。
宋安然抿唇一笑,“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陛下似乎不喜萧训,但是也不至于讨厌他。待他和别的皇子没多少区别。眼看他嫡长的身份在陛下跟前讨不到好处,不知道朝中众臣会怎么猜忌这对天家父子。”
“哈哈……”
颜宓突然放声大笑,宋安然顿感好奇。
她推着颜宓,“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好安然,你可真聪明。不过你一定想不到,这种情况是陛下故意为之。”颜宓神秘兮兮地对宋安然说道。
宋安然心头大惊,“陛下故意做出对萧训不喜的态度,这是为什么?难道陛下不担心众臣的猜忌,不担心此举会毁了萧训?莫非陛下心里头对萧训有偏见。”
颜宓挑眉一笑,说道:“陛下不想立东宫,这个你知道吧。”
宋安然点头。要是元康帝有立东宫的意思,早该在登基之初就会召重臣商议。
颜宓继续说道:“陛下不想立东宫,又没办法拦住所有朝臣,不让朝臣上表请立太子。而且朝臣们上表请立太子,多半都会提到嫡长二字,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让陛下遵循立嫡长的规矩。
这般情况下,陛下但凡对萧训做出一点亲近表态,就会引来朝臣们的诸多猜测,以为陛下有意立萧训为太子。一旦朝臣们有了这个想法,后面的麻烦事将数不胜数。
陛下为了杜绝朝臣胡乱猜疑,又为了堵住朝臣们的嘴,干脆远着萧训,待他如同别的皇子一样,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如此一来,朝臣们猜不透陛下的心意,自然不敢胡乱说话。”
宋安然看着颜宓,眼波流转,说道:“朝臣们都猜不透陛下的心意,大郎又怎么就猜透了陛下的心意?莫非大郎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
“你将我比作蛔虫,岂不是嫌我恶心。”颜宓开着玩笑。
宋安然闷声一笑,“只是一个比方,你还真在意上了。先不说我的比方恰不恰当,你先说你是怎么猜出陛下的心意。若是不说,今晚就不能上床睡觉。”
颜宓闻言,先是在宋安然的脸颊上轻啄一下,然后才说道:“陛下的心思说难猜,的确很难猜。说好猜,也的确好猜。只要知道陛下暂时没有立东宫的意思,陛下的举动就有了解释。我能猜到陛下的心思,无外乎四个字,就是设身处地。如果我处在那个位置上,我会怎么做?”
颜宓盯着宋安然,眼中有骇人的光芒闪过。
宋安然心头一惊,蓦地握住颜宓的手掌。颜宓将自己代入帝王的身份,莫非颜宓有造反称帝的‘雄心壮志’。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话题,宋安然不想开启这个话题。
而且宋安然心里面此刻也是矛盾的。她喜欢有上进心的人,无论男女。自家的老公,当然也要有上进心。所以宋安然绝没有同颜宓丢下身份,退隐山林的想法。更不会有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感慨。
人生在世,短短百年,庸庸碌碌一辈子,岂不是浪费了大好年华,浪费了一次宝贵的生命。
在宋安然看来,人生在世,就该力争上游。无论成败,至少都不会后悔。
颜宓要争,她就陪着颜宓争。颜宓要抢,她就在旁边递刀子。
可是这个争抢,一直限于朝堂,限于国公府。绝对没有上升到造反称帝的地步。
如今隐约窥探到颜宓的一点野心,宋安然心头起伏不定,实在是因为没想到,她是要继续支持还是该保留态度。
话题太危险,干脆抛开不谈。
现在只说朝堂,只说元康帝以及几位皇子。至于颜宓的野心,或许等宋安然想明白了,有了决定之后,宋安然才会找颜宓做一次深谈。
宋安然轻声问颜宓,“你如果身处那个位置,你会怎么做?”
宋安然语气平静,无丝毫异样。似乎颜宓自我代入帝王身份这一举动,并没有影响到宋安然。
但是之前宋安然蓦地握紧颜宓的手掌,已经暴露出宋安然心中的想法。
颜宓清楚这一点,宋安然也清楚这一点。两个人都是聪明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颜宓对宋安然说道:“我若是身在那个位置上,为了避免孩子们自相残杀,我会立下一个期限,也会立下一道密诏。密诏真伪无需在意,作用只是在于震慑诸子,让孩子们不敢肆意妄为。”
宋安然抿唇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显得冷冰冰的。“照着你这么说,庶子也有机会上位?取嫡子而代之,顺便接收嫡母留下的嫁妆和一切人脉关系?”
颜宓微蹙眉头,“安然,你误会我了。我同你在一起,这辈子就绝不会有庶子出生。”
宋安然缓缓摇头,苦笑一声说道:“立嫡长这个规矩,的确有很多弊端。但是你不能否认,这个制度的优越性是要大于弊端的。庶子上位,嫡庶混乱,进而引发内院争权夺利。
一代两代之后,门风败坏,严谨家风荡然无存。而且庶子生母多为没有读过书的婢女,见识有限。可以说这些女人的见识只限于内宅。
出了内宅,她们就两眼一抹黑。这样的女人教养出来的孩子,脱不掉小家子气,外加目光短浅,心胸狭窄。
如果庶子上位,生母必定也会水涨船高。那种毫无见识的小妾身份突然变得贵重起来,行事必定会毫无顾忌,因为她们不懂顾忌。
同时她们看重金银权势,必定会为了金银权势祸乱家宅,任人唯亲,损公肥私。长此以往,必定家宅不宁。
当然如果是皇宫,情况又不一样。就算是陛下的妾,那也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这些女子教养出来的孩子,同一般人家小妾教养出来的孩子肯定不同。”
颜宓看着宋安然,郑重其事地说道:“安然,我曾承诺过你,此生绝不纳妾,也绝不会有庶子出生。所以你不必将别人家的情况代入我们之间。”
宋安然捶了颜宓一拳头。
这个话题没办法再深入了。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就逃不开颜宓的野心。宋安然还没有准备好,这个时候谈论颜宓的野心,时机不对,心情更不对。
总之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在自己手头上。
颜宓翻身,含着宋安然的嘴唇,笑道:“瞧你这小醋坛子。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就这般模样。你说的那些道理,我岂能不明白。
庶子长于婢妾之手,自然难成大器。即便有一两个成材的,那都是撞了大运,得天之幸。你瞧瞧朝堂上做官的那些大人,有几个是庶子出生?
不说远的,就说近二十年的科举,两榜进士中庶子出生的人不超过三十人,而且多半碌碌无为。少数有才智,却因为心胸狭窄,目下无尘,或因为目光短浅,只看重眼前之利,难以有发展。”
宋安然闻言,干脆翻身坐起来,“照着你这么说,我那大姐夫,这辈子注定是碌碌无为?”
颜宓好笑地看着宋安然,“你是替你大姐夫着急,还是替你大姐姐着急?”
“这有区别吗?”宋安然怒视颜宓。
颜宓低声笑道:“自然有区别。要是为你大姐姐着急,大不了以后我们多照拂他们。要是为了你大姐夫着急,我看你就免了吧。蒋沐绍的情况,同你我之前所说的那些庶子情况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宋安然问道。
颜宓挑眉一笑,“安然,你这是在考我吗?蒋沐绍先得到老侯爷的亲自栽培,之后又得到侯府资源倾斜。
可以说,他如今的待遇,明面上还是庶子待遇,但是实际上他已经和嫡子不相上下。甚至隐隐压了嫡子一头。
也就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两个人蠢,看不到这一点。偏偏看得明白的人也不愿意提醒他们夫妻二人。
你且看着过,再过个五年十年,蒋沐元必定会被蒋沐绍死死压上一头。至于蒋沐文,他本就是原配嫡子。就算他不上进,最差也就是个富家翁。
不过如今蒋沐文洗心革面,本身又有本事,从军后又立下战功,加上侯府的资源倾斜,将来的侯府当家人必定是蒋沐文。
至于蒋沐元,如果老实一点,靠着长兄庶弟的帮衬,还是有一口饭吃的。”
宋安然嗤笑一声,“你可知道,当初外祖母有意让我嫁给蒋沐元。”
颜宓当即一愣,眼神一冷,寒气四溢。显然是被刺激到了。
宋安然戳了他一下,“我如今都嫁给你了,你干什么吃蒋沐元的飞醋。再说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蒋沐元。”
“你当然不能嫁给蒋沐元。蒋沐元那个草包,连老婆都养不活,你要是嫁给他,肯定很惨。”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宓,“那可不一定。我要是嫁给了蒋沐元,虽然不能让蒋沐元改变性情,变得上进。但是至少可以借助身份争权夺利,将蒋沐文蒋沐绍一干人等,全部干掉。侯府自然就落到我的手里。届时我再用心培养子嗣,不愁侯府不兴旺。”
“果然是我的好娘子。这志气这手段我喜欢。”
颜宓吧唧一下,在宋安然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宋安然挑眉一笑,说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都明白。蒋沐绍已经得到老侯爷的大力栽培,从根本上已经区别于一般的庶子。就算日后分家独过,靠着如今打下的人脉基础,加上自身的学识和上进心,多多少少也能混出点名堂来。”
“娘子说的不错。就算没有侯府的帮扶,也有岳父大人的提携。岳父大人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极为重视子女。看在大姐的份上,岳父大人也不会对蒋沐绍袖手旁观。蒋沐绍娶到大姐,是他这辈子做得罪正确的事情。”
宋安然抿唇一笑,“你似乎很看不起侯府?”
颜宓挑眉,他也不否认自己的想法,“我的确看不上侯府。侯府儿郎里面,唯有一个蒋沐文有点真材实料。至于蒋沐绍,都还要差一点。其余人等,只是比蠢物稍微好一点。”
颜宓这话真损,将侯府上下贬得一文不值。要不是因为侯府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是宋安然的舅舅,说不定颜宓还要将他们三兄弟提溜出来贬损一番。
其实不用颜宓说,宋安然也知道侯府是个什么模样。
侯府靠着三老爷在南州开矿,如今经济情况大为改善。只是经济情况改善了,但是府中子女的教养却没有丝毫的改进。
这一代还有蒋沐文撑门面,不知道等到下一代,能不能培养几个俊才出来。
要是一个都培养不出来,那侯府真的离完蛋不远了。
至于蒋沐绍,读书是不错,将来可以走科举出仕为官。但是靠他一个庶子支撑偌大的侯府,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说句难听点的话,以蒋沐绍的才学和见识,还撑不起一个偌大的侯府。
至于十年二十年之后,蒋沐绍能不能撑起侯府,宋安然也不敢下结论。只看蒋沐绍将来如何行事吧。
宋安然挽着颜宓的手臂,靠在颜宓的身上,说道:“不说侯府了。说起侯府,我心里面就不痛快。”
颜宓拍拍宋安然的肩背,“那两年寄居在侯府,你受委屈了。”
宋安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寄居在侯府,又不是你的责任。你干什么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娘子受了委屈,无论是不是我的原因,我都要自我反省一番才对。”
宋安然好笑地看着颜宓,颜宓这是打算做二十四孝好老公吗?
宋安然笑道:“住在侯府那两年,其实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光是看侯府三天两头上演的大戏,就能让人开怀不少。”
“你这是看侯府的笑话啊。”
宋安然说道:“住在侯府,我是不得不看那些大戏。哎,不提了。当年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颜宓握住宋安然的手,“可是大舅母欺负你了。”
宋安然摇头,方氏那点手段,还欺负不了她。住在侯府那两年,最大的感慨就是凡事不能随心所欲,时不时的要损失点金银钱财。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宋安然说道:“大舅母那人,你多少也是知道的。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样手段,实在不值一提。”
“我发现岳母大人算是侯府的另类。”
宋安然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颜宓口中的岳母大人,指的是已经过世的蒋氏。
宋安然点头承认,“我娘的确是侯府的另类。”
侯府那样的家风,竟然养出蒋氏那样温柔大方的人,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宋子期当年会和蒋氏成亲,或许就是看中了蒋氏的性格好。
宋安然握住颜宓的手,顺着颜宓的手指,慢慢的数过去。
宋安然犹豫了片刻,对颜宓说道:“今日你下山之后,我同萧训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颜宓没有丝毫意外。他拉起宋安然的手,在宋安然的手上印下一个吻,说道:“我都知道。”
宋安然低头一笑,“那你知道萧训同我说了什么吗?”
颜宓看着宋安然,目光深沉如水,“你愿意告诉我吗?”
宋安然盯着颜宓,郑重其事地说道:“未免以后我们二人之间产生误会,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见宋安然如此严肃,颜宓也坐直了身体。试着问道:“是关于萧训?”
“是。”宋安然没有回避。
之前宋安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她和萧训之间的合作告诉颜宓。思来想去,以颜宓的耳目和手段,迟早会知道她和萧训之间在合作。
与其让颜宓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不如就让她主动告诉颜宓。如此一来,即便有奸诈小人在颜宓面前搬弄是非,也必定撼动不了他们夫妻感情。
想明白之后,宋安然就打算将事情说清楚。
宋安然深吸一口气,面目凝重地看着颜宓,然后说道:“我和萧训之间有合作。我们的合作始于草原救援。”
颜宓挑眉,并不觉得意外。
宋安然继续说道:“我想支持萧训夺权上位。”
宋安然省却所有的枝节,只说她的决定。
颜宓握住宋安然的手,严肃地问道:“你看好他?那你有说动他去争太子之位吗?”
宋安然笑道:“他是嫡长子,在诸位皇子里面,才能出众,我自然看好他。不过我并没有说动他去争太子之位。反之,今日我郑重劝解他,让他远离东宫,千万别去争太子之位。以免成为朝堂上的靶子。”
颜宓微蹙眉头,“萧训今日见你,是要你帮他争太子之位?”
宋安然说道:“他只是征求我的意见,问我该不该争那个位置。毕竟陛下没有流露出要立太子的意思。我告诉他,不要争太子,当了太子不一定能做皇帝。
我还告诉他,最好让陛下永远都不要立太子。如果陛下流露出立太子的意思,那就拖延此事。
总之与其去争一个半吊子的东宫位置,不如积蓄力量,等待最后时刻,大家手底下见真章,胜利者直接登基做皇帝。”
“哈哈……”
颜宓大声笑了起来,“我的娘子,你果然大才。你这番话说得太对了。去争那个半吊子的东宫位置,还不如直接登基做皇帝来得痛快。煎熬都少一点。”
宋安然却冷笑一声,“你和萧训谈了那么久,难道萧训就没同你提起此事?”
颜宓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最后说道:“他自然有提起,他想征求我的意见。不过我看不惯他那人,就没理他。之后他为了拉拢我,就好心赠了个消息给我。因为担心山下的事情,我就急匆匆下山了,都没来得急同你说一声。”
原来如此。
颜宓不给萧训面子,宋安然却不得不给萧训面子。
好歹两人还是同盟者。
宋安然又对颜宓说道:“我已经答应给萧训十五万两银子。你知道他突然要这么一大笔银钱,是要做什么吗?”
颜宓顿时严肃起来,“他问你要银子?”
“这是我和他直接的协议。我会助他上位。”宋安然没有多说。余下的内容,不用宋安然明说,以颜宓的聪明自然能够猜到。
颜宓嘴角微翘,说道:“我家娘子果真有钱。”
宋安然嗤笑一声,“你是在讥讽我。”
“不敢。”颜宓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安然,你给萧训那么大的帮助,就不怕他功败垂成,不怕他过河拆桥。”
“难道因为害怕,就什么都不做吗?”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宓。
颜宓微蹙眉头,“安然,你果真看好萧训,真要助他上位?”
宋安然挑眉一笑,说道:“我倒是想多投资两个皇子,不过其他皇子资质一般。至于萧诺,他和萧训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暂时他们兄弟二人利益一致。投资了萧训,就等于间接投资了萧诺。”
顿了顿,宋安然又说道:“大郎,你若是认为我此举不妥,会连累国公府,甚至影响国公府接下来的策略,那请你直言相告。你该知道,任何后果,任何言语我都能承受。我唯独不能承受的,就是你对我有所欺瞒,让我在世人眼中成为一个傻子。”
颜宓哼了一声,眼神凶狠,“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夫人,是颜家的宗妇,国公府的策略,我自然不会瞒着你。”
“那就请你直言相告。如果我的做法,损害了国公府的利益,我会想办法补偿。至于同萧训的合作,我也会另想办法解决。总之不能牵连到国公府。”
宋安然郑重其事地说道,眼神极为坚定。
颜宓低声一叹,说道:“不瞒你,国公府目前还没有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策略。诸位皇子,究竟谁能上位,谁会成为阶下囚,现在做决定为时过早。
我和父亲的意思,都是再等一等。等过个两三年,看明白陛下的心意,看清楚皇子们的才能和品性之后再做决定。只是我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和萧训有了合作。
你和萧训之间的合作,已经持续了快一年的时间。这个时候突然放弃合作,必定会引来萧训的猜忌和打压。所以暂时你还要继续维持同萧训的关系。
如果娘子的眼光没错,到时候国公府也注入力量,助萧训夺权上位。不过此事你知道就行了,暂时就别告诉任何人。
另外,你同萧训有合作的这件事情,也别再告诉其他人。我担心有人会利用此事来对付你。毕竟你是女子,你以女子的身份同萧训合作,难免会引来别人的猜忌。以为你同萧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宋安然哼了一声,“你同萧训之间才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哈哈,我可没有龙阳之癖,娘子尽管放心。”颜宓笑道。
宋安然微蹙眉头,“同萧训之间的合作,我身边唯有喜秋和白一知道。她们两人口风甚紧,从来不会在外面乱说。”
颜宓想了想,说道:“这样一来,喜秋和白一就不能嫁给外人。只能在国公府找一个人成婚。我身边倒是有合适的人选,你可以考虑一下。”
宋安然点头,她也知道事关重大,喜秋和白一绝对不能离开她的控制。只是这样一来,就委屈了喜秋和白一。要是她们二人能在国公府找到合适的人嫁出去,那还好。如果找不到,勉强婚配,倒是糟蹋了她们。
宋安然暗自叹息一声,“大郎,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野心太大了点?”
颜宓斥道:“胡说八道。我觉着你做得很好。你要是没有一点野心,我也看不上你,更不会娶你为妻。你可知道,我就是喜欢你算计人的小模样,更喜欢你野心勃勃的样子。
要是将来萧训真的能坐上那个位置,从龙之功,你数第一。届时,就是我也要甘拜下风。安然,你做了所有女人做不到的事情,你应该高兴,应该自豪,更应该骄傲。”
宋安然靠在颜宓的怀里,笑道:“你会将我宠坏的。”
“宠老婆,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