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轻声一笑,“李大人先别急着跟我叫苦。你和我叫苦可没有,我又管不了你的差事。李大人还是先和我说说具体的事情吧。”
李大人连连点头。先是端起茶杯往嘴里猛灌,喝完了两杯茶,擦擦嘴角,李大人不好意思的对宋安然笑笑。
李大人说道:“本官实在是口干,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夫人见谅。”
宋安然摇头,说道:“李大人不必同我客气。现在李大人可以说正事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
李大人在宋安然面前坐下,急切地说道:“夫人也知道,最近陛下的脾气不太好,让我们锦衣卫抓了不少人。如今诏狱都快住满了。
以前四品以上的官员,就能单独住一间牢房。现在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分到一间单独的牢房。再这么下去,本官担心迟早要出乱子的。
一百多个官员被关在诏狱,这可怎么得了啊。现如今,本官已经成为文武大臣的眼中钉肉中刺,本官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化解,只能求到夫人跟前。”
宋安然问道:“诏狱里的情况,你有和陛下提起过吗?”
李大人连连摇头,“自从八皇子过世,陛下的脾气就变了。本官现在可没胆子到陛下跟前诉苦。本官担心诉苦的话刚刚出口,陛下就会下令取我的项上人头。”
宋安然瞥了眼李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么怕死真的好吗?
李大人一脸胆战心惊的模样,他是真的怕,都快怕死了。
宋安然问道:“你在锦衣卫的属下,没有好的建议吗?”
李大人摇头,“那些混蛋出的主意,没一个靠谱的。还是夫人的主意最周正。”
李大人眼巴巴的看着宋安然,指望着宋安然能够给他指明一条道路。
宋安然挑眉一笑,“李大人真的希望本夫人给你出谋划策?”
李大人点头,“本官就盼着夫人给我指点迷津,让我度过这次危机。”
宋安然说道:“李大人想要度过这次危机,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李大人,你觉着这次朝臣和陛下之间的较量,最终赢的人会是谁?”
李大人被宋安然问住了。李大人摸摸自己的头,想了又想,说道:“这个问题本官看不透。看上去朝臣们来势汹汹,可是陛下毕竟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陛下真要下了决心,朝臣们可不是陛下的对手。反过来说,陛下未必有这样的决心。没了朝臣,朝廷就没办法运转,朝廷不能运转,地方官府就得抓瞎。
从朝堂到地方一乱,紧接着就是天下大乱。陛下身为天子,肯定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或许为了大局考虑,最终陛下会妥协。
反正,以本官看来,什么可能都有。朝臣未必顶得住陛下的压力,陛下也未必就顶得住朝臣的压力。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更在乎这个天下。”
宋安然笑了起来,“李大人的分析很有道理,朝臣可能是赢家,陛下也有可能是赢家。在结果不明的情况下,似乎李大人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讨不到好处。
万一你按照陛下的要求对那些大人用刑,结果赢的却是朝臣这一方,届时李大人就会是陛下扔出来的替死鬼,用来平息朝臣们的怒火。
反过来李大人肯照顾那些关在诏狱里的大人,万一最后赢的人是陛下,陛下追查此事,届时李大人还是逃不了一个死字。”
“夫人说得太对了,本官就是发愁这件事情。现在不管站哪一边都是个死字。本官实在是无法可想,只好求到夫人这里。还请夫人指点迷津。”
宋安然轻声一笑,“李大人,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的人?你心里头最关心的是什么?”
李大人毫不犹豫的说道:“本官当然是陛下的人。夫人的意思,是让本官按照陛下的吩咐办事?”
宋安然笑而不语。
李大人愣住,“莫非本官说的不对?”
宋安然摇摇头,说道:“李大人还没回答我,你心里头最关心的是什么。”
李大人有些发懵,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本官心里头最关心的自然就是前程和性命。”
宋安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李大人要的是前程和性命,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李大人什么都不用做,我保证李大人能够平安无事。”
李大人一脸懵逼,他觉着自己脑子不够用,不明白宋安然话中的意思。
李大人一脸诚恳地说道:“还请夫人明言,本官愚钝,本官实在是不明白夫人的言下之意”
宋安然轻声一笑,问道:“陛下是不是让你严加拷问那些抓起来的官员?”
李大人连连点头。
宋安然接着问道:“朝臣们是不是对你虎视眈眈,只要锦衣卫敢动刑,朝臣肯定会找机会弄死你?”
李大人再次点头。他现在就被元康帝和朝臣两面夹击,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宋安然用手蘸了茶水,边说边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李大人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个‘拖’字诀。李大人一直拖着,拖到事情有了结果再做决定,这样就可以避开最大的风险,丢命。”
李大人看着桌面上的‘拖’字,问道:“夫人,本官该怎么拖下去。
宋安然嘲讽一笑,”李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我就不信李大人不知道怎么要怎么拖延上峰。以你们锦衣卫的手段,李大人肯定有的是办法。“”
李大人盯着宋安然,表情若有所思。
刚才他有些懵,没反应过来这个‘拖’子诀的妙处。这会被宋安然点醒,李大人突然意识到,宋安然出的这个主意,简直是绝妙。
就如宋安然所说,一个衙门想要拖着事情不给办,有的是办法。谁来催促都没有。就连皇帝来催促,李大人也有办法敷衍过去。
想要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关键还是在一个‘拖’字上面。怎么拖,如何拖,这都是有讲究的。不能用简单粗暴的办法,得耍点心眼,让别人明知道你是在拖,却又对你无可奈何。
李大人拍着手大笑起来,对宋安然说道:“我就知道夫人肯定有办法解决我的难题。一个‘拖’字,道出事情的精髓。夫人大才,本官佩服不已。”
宋安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大人,“李大人不必谢本夫人。这个办法靠你自己,迟早也能想到。”
“不不不,本官是真心感谢夫人。要不是夫人点拨本官,本官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李大人起身对宋安然郑重道谢。
宋安然理所当然地受了李大人的礼。
李大人说道:“夫人见谅,衙门事情太多,太着急,本官就先走一步。改日本官再给夫人送上一份重礼。”
宋安然说道:“不用给本夫人送礼,只要李大人能保住自己的官职,就是对本夫人最大的谢意。”
李大人表情严肃地说道:“夫人说的是。夫人放心,这次本官一定能够顺利度过这次危机。”
李大人急匆匆的走了,他赶着回去同属下一起商量对策,要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将事情拖延下去。
白一和喜秋她们从门外走进来,问道:“夫人,你让李大人拖下去,真的有用吗?”
宋安然笑了起来,说道:“‘拖’字诀,可是官场上的不传之秘。李大人如果能够领会其中的精髓,一定能够顺利度过这次危机。”
喜秋笑道:“李大人这是将夫人当做了军师,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夫人。”
宋安然挑眉,说道:“我花费那么多银钱,好不容易将李大人扶持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个位置上被人干掉。
李大人资质的确一般,不过就是因为他资质一般,本夫人才愿意投资他。真要换个聪明绝顶的人,早就翻脸不认人,将本夫人丢在了脑后。说不定还会倒打一把。”
喜秋点头,说道:“夫人说的对。这么说起来,李大人还是有可取之处。”
宋安然说道:“李大人当然有可取之处。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关键时刻他绝不会自作聪明耍花腔。你们等着吧,要不了就能看到李大人一次精彩的表演。”
正如宋安然所说,李大人为了将事情拖延下去,也是煞费苦心。他集思广益,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三日后,天干物燥,位于京城郊外的官仓突然起火。同一天晚上,贵里巷数家大户遭遇了窃贼。有一个窃贼甚至丧心病狂的在大户家里放火杀人。
此事惊动锦衣卫,锦衣卫全体出动,缉拿凶手。
一时间京城街面上风声鹤唳,老百姓一见到锦衣卫就全都躲了起来。锦衣卫的名声再一次被刷新,当然锦衣卫的名声都是臭名。
李大人亲自指挥案件的侦查,放火烧官仓这可是大案啊,等同于造反。虽然官仓里面粮食不多,可是这件事情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绝对要追查到底。
更别说贵里巷,那可是贵人住的地方。窃贼胆大包天,竟然敢到贵里巷偷窃,还敢杀人放火。如果不抓到这些窃贼,那就是锦衣卫的失职。
李大人以前所未有的责任心,投入了案件的调查之中。至于那些被抓起来的官员,干脆丢在诏狱里面,暂时不用去理会。
李大人就用这样一种方式,以一种负责任的态度,暂时脱离了是非圈。
私下里,李大人偷偷松了一口气。再次感谢宋安然的提点,让他能够躲过这次危机。
至于放火烧官仓,还有盗窃大户人家这类事情,对锦衣卫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李大人私下里松口气的同时,也在盼着事情早点过去。元康帝和朝臣们互斗,迟早要有一个结果。不能一直这么斗下去。
真要一直斗下去,这个天下迟早要生乱。
元康帝咬着牙不妥协,朝臣们更不会妥协。
元康帝都已经举起了屠刀,而且还是无差别攻击,这个时候谁要是妥协,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元康帝,等着元康帝随时来收割。
因为朝臣和元康帝的斗争,朝政被严重耽误。
地方上送到京城求赈灾的奏章被搁置,禀报地方乱民的奏章同样被搁置。总而言之,一切大小事情,无一例外都被搁置。
可以说,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思去处置朝政大事。而且像这样的朝政,必须靠几个部门协调才能解决。现在大家都忙着斗元康帝,这个时候让部门大佬们坐下来协调解决地方上的问题,几乎没可能。
地方上的事情被一直拖延。一开始还没问题,时间长了,地方上肯定会出乱子。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个后果。
可是现在没人顾得了将来的事情,所有人都只盯着眼前,盯着宫里的元康帝。
元康帝在宫里大发脾气,一怒之下砍了二十个宫女内侍的人头。将思政殿当差的人都吓了个半死。
就连刘小七都跟着汗如雨下。
元康帝这是疯了吧,肯定是疯了。只有杀人狂魔才会一不顺心就杀人。
刘小七在心里头暗暗诅咒元康帝,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的伺候。
元康帝砸了砚台,扔了毛笔,最后直接将桌子掀翻。大殿内一片狼藉。
刘小七带领着宫女太监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
元康帝怒气升腾,这股怒气具体来自于哪里,谁也说不清楚。就连元康帝自己也不清楚。他就是愤怒,就是暴躁,就是想杀人。
元康帝揉着头,觉着头痛得很。
元康帝冷冷地问刘小七,“霍大夫回来了吗?”
刘小七赶紧摇头,“启禀陛下,霍大夫进山采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元康帝一听说霍大夫还没回来,顿时气的又想杀人。
深呼吸几次,元康帝总算控制住了怒气。
元康帝对刘小七说道:“明旨天下,谁能找到霍大夫,朕赏银万两。”
刘小七不懂元康帝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到霍大夫。难不成元康帝还想让霍大夫替八皇子的死承担责任吗?
元康帝不耐烦地对刘小七说道:“朕的话你听到了吗?”
“奴才遵旨。只是找到了霍大夫,奴才该怎么说?”
元康帝狠狠瞪了眼刘小七,“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朕要让他治病。你是蠢货吗?”
刘小七看着元康帝一脸暴躁的样子,赶紧低下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元康帝明发旨意,寻找霍大夫,这件事情转眼就惊动了在国公府的宋安然。
宋安然让人打听此事,得知元康帝想请霍大夫治病,有些奇怪。没听说元康帝生病了,为什么元康帝说要请霍大夫治病。
宋安然怀疑元康帝在耍手段,是想诈霍大夫,所以打定主意不让霍大夫回到京城。
却没想到颜宓从衙门回来后,就说要让霍大夫回京城。
宋安然微蹙眉头,不解的看着颜宓。
宋安然问道:“大郎,为什么要让霍大夫回来?你就不担心元康帝是在耍诈吗?”
颜宓对宋安然说道:“今天我特意找人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元康帝最近多了一个头痛的毛病。每次一头痛,元康帝就会变得非常的易怒暴躁。
另外元康帝已经偷偷让太医诊治过,太医束手无策,没办法缓解元康帝头痛的毛病。
现在元康帝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霍大夫身上,霍大夫要是再不出现,我担心元康帝会下令杀了关在诏狱里的那一百多名官员。”
宋安然说道:“你确定霍大夫回来没有危险?”
颜宓肯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会保证霍大夫的安全。像霍大夫这样的绝世名医,只要元康帝还有一点理智在,就不会下令杀了霍大夫。”
宋安然想了想,说道:“那行,我明天就派人去接霍大夫。希望这次元康帝不要发疯。”
第二天,霍大夫被接回京城,紧接着就进了皇宫。
元康帝见到霍大夫,没什么好脸色。想到八皇子生病的时候,霍大夫不见踪影,元康帝心里头就记恨着霍大夫。要不是看在霍大夫还有用的份上,元康帝早就下令处死了霍大夫。
霍大夫没有理会元康帝的臭脸,拿出专业的态度,开始给元康帝诊治。
元康帝头痛的毛病,是从八皇子的葬礼之后开始的。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头痛,还能忍。可是到了后来,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头痛欲裂的地步。那个时候,元康帝恨不得拿头去撞墙。
可是元康帝是天子,他不能做拿头去撞墙的事情。于是他就开始杀人,杀宫女内侍还不够,他还要杀朝臣,杀所有看不顺眼的人。
痛失八皇子的痛苦,以及头痛,双重折磨,都快将元康帝折磨疯了。
如今霍大夫归来,元康帝从心里面松了一口气。他坚信霍大夫一定有办法解决头痛的毛病。
霍大夫的确有办法,不过只能缓解,不能根治。霍大夫很明确的告诉元康帝,像头痛这种毛病,如果想要根治的话,得靠患者自己修身养性,凡事心平气和,不急不躁,不怒不嗔。
元康帝嘴角一抽,想要杀人。不过杀人的话出口之前,元康帝又忍住了。
元康帝要求霍大夫先缓解头痛的症状,至于修身养性的事情以后再说。
霍大夫点点头,拿出金针,开始在元康帝的头上脸上脖颈上扎针。
扎针的时候,元康帝自己没什么感受,旁边的人看着却觉着毛骨悚然。只见元康帝头上,脸上,脖颈上,足有二三十根金针。
刘小七伺候在旁边,他是在昨天才知道元康帝有头痛的毛病。之前元康帝将此事瞒的死死的,像刘小七这样贴身伺候的太监都被瞒着。可见元康帝一开始并不愿意正视头痛的毛病。
直到太医束手无策,元康帝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让人将霍大夫找回来治病。
到了这个时候,皇宫内外都知道元康帝添了一个头痛的毛病。
刘小七伺候在旁边,心里头却在猜测分析元康帝的心理。
没能成为元康帝身边的第一心腹,刘小七并不觉着遗憾,只觉着危险。元康帝的事情能够瞒着他一次,就有可能瞒着他两次。这对刘小七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刘小七攥紧拳头,不过很快又松开了。刘小七维持着恭敬的表情,他要揣测元康帝的心思,这不错。同时他也不能让别人察觉他的想法。
霍大夫不管宫里面的弯弯绕绕,认真的给元康帝治病。
三十根金针扎在元康帝头上,脸上,还有脖子上。霍大夫一边算着时间,一边仔细观察元康帝的反应。
元康帝这会感觉很轻松。困扰他这么长时间的头痛,宗算有了缓解。
元康帝长舒一口气,感觉无比的舒服自在。
半个时辰后,霍大夫拔下金针,询问元康帝治疗效果。
元康帝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霍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朕现在感觉神清气爽,头痛也没有了。”
霍大夫闻言,放心下来。霍大夫告诉元康帝,未来半个月,元康帝每天都需要扎一次针。半个月之后,分三天扎一次针。
一个月后,元康帝头痛的毛病会得到明显的改善。到时候元康帝只会有轻微的头痛,届时就需要元康帝修身养性,安心静养。
元康帝要求霍大夫住在宫里面,方便每天扎针。
霍大夫躬身领命。
经过霍大夫的治疗,元康帝头痛的毛病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病情减轻,元康帝的脾气也好了很多,看朝臣都顺眼了不少。而
朝臣们见元康帝逐渐恢复正常,都十分激动,感动。有人就趁机让元康帝下令放了关在诏狱里的人。
元康帝脸色蓦地一黑,甩袖愤怒离去。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元康帝在逐渐恢复正常吗,为何还是这个反应?
没有人能够回答朝臣们的问题,除了元康帝。
元康帝是在逐渐好转,可是不代表他就不记恨朝臣在八皇子病逝之后连续数次的逼迫。
元康帝是个小气人,朝臣既然得罪了他,他就要报复回来。战斗已经打响,凭什么就该他来退让。想要终止这场君臣斗争,不能只靠元康帝一人妥协,朝臣也必须做出妥协。
元康帝的态度很明确,朝臣们却犹豫不定。事情继续拖延,国家大小事情依旧得不到解决。
这一拖,元康六年就没了,转眼进入了元康七年。
元康七年的开头,就带着一股煞气。
元康帝罗织罪名,斩了三名官员。这下子朝臣们终于着急了,纷纷寻找途径,想和元康帝和解。这样子斗下去,国家会彻底崩坏。
元康帝冷哼一声,他还撑得住,没想到朝臣们倒是先撑不住了。要想说服一个人,果然就该让他见血。
朝臣们率先妥协,这让元康帝私下里也偷偷松了一口气。江山是他的,别人不心疼,他心疼。元康帝清楚得知道,国家大事已经被耽误了数个月,再耽误下去,只怕率先妥协的人会变成他。
不过元康帝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朝臣们虽然率先妥协,可是不代表朝臣们会无条件的退让。
当初元康帝主动放弃处理朝政的权利,现在再想要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于是新一轮权利斗争又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更像是斗气,大家都斗得红了眼,见了刀子叶见了血。
这一次,大家不是斗气,而是在斗智。
斗智的过程中,朝臣们加速处理堆积的朝政,坚决不让元康帝插手。
元康帝顿时气了个半死。
元康帝咬牙切齿,这些王八蛋,想要权利也要看他答应不答应。
关押在诏狱里的官员,就是元康帝的筹码。元康帝第一次放了二十名官员出来,用这二十位官员得到了他想要的奏章和题本。
第二次,元康帝放了三十名官员。这一次,元康帝用三十名官员换得罢免两名三品大员的权利。
剩下的五十名官员,元康帝打算慢慢利用。
元康帝这种作为,对其他朝臣的影响有限。对宋子期宋大人的影响是最大的。
宋子期宋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官员的升迁罢免,都要经过他的签章同意。上百个官员被关在诏狱,吏部瞬间头大如斗。
这么多官员被抓起来,谁来办事?
等到元康帝开始释放这些官员后,吏部又要应付这些上门诉苦的官员。
有关系的人跑到吏部诉苦,变相要求升官。有人则直接找上宋子期,要求吏部给予补偿。
被关在诏狱里几个月的时间,即便没有受刑,身心也受到了重创。吏部理应对他们这些承受了诏狱折磨的官员给予适当的补偿。
听到这些人理直气壮的要求吏部给予补偿,宋子期顿时有一种哔了狗的感觉。这些人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
宋子期对这些人的要求,一概不加理会。一个元康帝搞出来的事情,已经让吏部不堪重负,如今这些人还来找吏部的麻烦,真以为他这个吏部尚书是软柿子捏的吗?
宋子期宋大人非常冷酷的拒绝了这些官员的要求,同时在吏部出台了一些考绩政策,卡住这些官员的脖子。
宋子期就不相信,面对更加严厉的考绩标准后,那些官员还有闲心来吏部闹事。
宋子期没理会其他官员幽怨的小眼神,甩甩衣袖,进宫面圣。
元康帝想要抓权,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罢免看不顺眼的官员,提拔自己的心腹属下。
这个时候元康帝就需要吏部尚书居中帮忙。
元康帝对宋子期隐晦的表达的了自己的意思,宋子期顿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进入内阁的机会。
宋子期含蓄的表示,他已经领会了元康帝的意思。不过此事难度很大,很不好操办。而且中间要是出了意外,宋子期本人就会被千夫所指,被所有官员给孤立。
宋子期将事情的难度稍微夸大了一点,就是想让元康帝知道,他们这些臣子很不容易。元康帝适当的时候,也该给大家一点好处。
又要马跑,又不给马吃草,这是不可能的。
元康帝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宋爱卿想要什么?”
宋子期有些意外,没想到元康帝这么直接的问出这个问题。完全不符合官场游戏规则。
宋子期微微躬身,一本正经地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什么都不要。微臣只怕辜负了陛下的期望,不能圆满完成陛下的嘱托。”
元康帝笑了笑,说道:“宋爱卿忠心耿耿,朕一直都知道。朕承诺宋爱卿,事成之后,朕助你入内阁。”
宋子期没有狂喜,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宋子期对元康帝说道:“陛下对微臣如此看重,微臣唯有粉身碎骨,才能报答陛下。”
元康帝说道:“朕不需要你粉身碎骨,朕只需要你将这几个人弄下去。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不管过程怎么样,朕只看结果。只要朕能够成功罢免这几个人,那么朕就让你入内阁。”
元康帝将一份名单交给宋子期。
第一个名字赫然是内阁首辅大人。宋子期顿时吃了一惊。
宋子期朝元康帝看去,元康帝表情平静地说道:“这些人恋栈权位,朕十分不喜。宋大人,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宋子期迅速的在脑中权衡了一番利弊,然后对元康帝说道:“陛下放心,微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微臣知道该怎么做。”
元康帝高兴起来,“这么说宋爱卿已经有办法了?”
宋子期一本正经地说道:“办法还说不上。但是微臣一定会尽力而为,让陛下得偿所愿。”
元康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元康帝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宋爱卿,宋爱卿你就是朕的肱骨之臣,朕非常满意。”
宋子期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元康帝面前谦虚了几句。之后宋子期就拿着名单离开了皇宫。
宋子期并没有急着行动,想要扳倒内阁首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火烧身。
宋子期将内阁九位成员的名字都写在纸张上,然后逐一分析。寻找这里面的突破点。
宋子期用了三天时间制作计划。三天之后,计划成熟,宋子期开始行动。
宋子期先给宋安然去信,让宋安然回一趟宋家。
宋安然接到信件的第二天,就回到了宋家。
来到外院书房,宋安然见到宋子期,开口说道:“父亲,女儿回来了。父亲叫女儿回来,是有要紧事吗?”
宋子期示意宋安然先坐下说话。
宋子期轻轻敲击桌面,开口问宋安然:“四海商行在江南是什么情况?”
宋安然有些疑惑,宋子期怎么突然问起四海商行的情况。
不过宋安然还是老实的说道:“江南商业发达,富贵人多,有很多有实力的大商行。不过这些大商行,还是比不上四海商行的实力。只是四海商行比较低调,很多生意都是隐藏在背后,四海商行一般不会亲自出面交易。”
宋子期又问道:“如此说来,四海商行如果想在江南做点什么事情,应该很方便?”
宋安然点头,说道:“的确很方便。”
宋安然很疑惑,从宋子期的问话中,宋安然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宋安然问道:“父亲是想让四海商行做什么事情吗?”
宋子期点头,“我需要四海商行帮忙在江南做点事情,事成之前需要保密。安然,你有可靠的人选推荐吗?”
宋安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涉及官府?”
宋子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对,涉及官府。”
“涉及官员?”宋安然再次问道。
宋子期点头,“对,涉及官员。具体的事情,为父不能告诉你。时间一到,你自会明白。”
宋安然笑了起来,“父亲要做的事情,女儿肯定会全力支持。父亲要办的事情非同小可,这种事情一般人办不了。女儿推荐长安。
从四海商行开始创办,长安就在女儿身边做事。四海商行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江南那边他也熟悉。
而且长安一直隐藏在背后,从来没在江南公开露过面。父亲将事情交给长安去办,女儿相信长安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宋子期考虑了一下,“长安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一个长安还不够。”
宋安然当即说道:“那就将父亲身边的洗墨派给长安,他们两个人一起办差,肯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宋子期想了想,点头说道:“那行!就让长安和洗墨一起下江南办差。”
宋安然拿出身上的印章交给宋子期,“父亲,这是女儿的私人印章。拿着这个印章,到江南任何一个四海商行的店铺,都能得到帮助。无论是要人要是要钱,只要有印章在,四海商行就会满足所有的需求。”
宋子期笑了起来,调侃道:“安然,你这个印章至少价值百万吧。”
宋安然含蓄一笑,她才不会告诉宋子期,她这个印章至少价值千万,连带一个船队和一个船行。
宋安然深知做人要低调,谈到钱的时候,能装傻就装傻。不能装傻的时候,就少说一个零。如此一来,大家都开心。
宋子期没有追问宋安然到底有多少产业,从这一点来说,宋子期是个非常开明的家长。
宋子期收下了宋安然的印章,然后开始自己的计划。
宋安然没有过问宋子期具体要办什么事情。
宋安然很清楚,该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
宋安然起身告辞,然后去后院看望小周氏,还两双胞胎。
来到上房的时候,没想到蒙静也在小周氏这里。
蒙静见到宋安然,赶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笑道:“见过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可是稀客,中午留在府里用饭吧。”
小周氏含笑说道:“安然是该留在府里用饭。我们都好久没见到你了,怪想你的。”
宋安然笑道:“太太和弟妹盛情邀请,我自然要留下用饭。”
一听宋安然会留下来用饭,蒙静赶紧安排厨房准备饭菜。
宋安然含笑看着蒙静忙忙碌碌,等蒙静出门的时候,就问小周氏:“太太让蒙静帮忙管家,她能力怎么样?”
小周氏笑着点头,“大少奶奶很不错,性子爽利,做事干脆,有她帮忙管家,我都轻松了许多。”
宋安然说道:“恭喜太太,得了个好帮手。”
小周氏笑道:“应该让安平谢谢你,你帮他挑了一个好媳妇。”
宋安然说道:“宋安平才不会感谢我,这会他心里说不定正恨着我。恨我给他介绍了蒙静。”
小周氏说道:“大少爷恨不恨你,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大少奶奶肯定不会恨你。”
“这话怎么说?”
宋安然很好奇地问道。
小周氏对宋安然说道:“过年的时候,大少奶奶的亲戚上门来拜年。对方是个地方上的七品小官,据说是遇到了麻烦,想请大少奶奶帮忙。
大少奶奶厚颜求到老爷跟前,老爷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给那个七品小官一张批条,之后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就前些天,那个七品小官,还特意让人送了一份礼物到家里。我听说因为这件事情,大少奶奶在蒙家那边极有面子。如今大少奶奶回蒙家,蒙家上下都奉承着她。”
宋安然听了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意外。
生在官宦世家,经常会见到各种请托送礼的人。这些人有好有坏,有值得帮的,也有根本不值得帮的。该不该帮,怎么帮,宋子期心里头有一杆称。
宋子期会帮那个七品小官,原因无非有二,一是给蒙静面子,二是那个七品小官值得帮忙。
像这种事情,宋安然见多了,一般不会特意过问。
宋安然又问起蒙静和宋安平的相处情况。
说起这个,小周氏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