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又怎么?”陵光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但在说完这句话后,声音竟有几分哽咽,“你与众生,这么难选吗?你觉得替我做决定我便不会为难,可我希望你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着他。
“我再说一遍,把封印解开。”
众人陷入了巨大的惊骇,面面相觑,焦急地劝说她收回这话。
她却连头都没有回过。
眼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她也失了耐性。
“你不解,我来解。”
她伸出手,覆在他心口处,将灵力注入。
随着封印一点点剥离,邪气外涌,竟将楚长曦和司幽一并弹开。
重黎愕然地望着她,嘴唇颤动着,却说不出话。
直到最后一点封印剥离,连在他心口的那道猩红的灵流也随之消失,元神破体而出,朝着无尽飞去。
元神相融之时,无以防备,染着赤红玄火的长藤猝然挥出,烛阴紧随其后,掀起道道罡风寒冰,势如破竹地朝着无尽攻去。
出手之快,在场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眼看就要将其拿下,一道烈光倏地从天而降,光中双翼如雪,绽开一道赤色法阵,竟将不染和烛阴接连斥回!
辉光散去,挡在无尽身前的女子收回了法宝,手握骨笛,不让寸步。
“余鸢……!”司幽吃了一惊,万万没料到他竟能算到这一步。
没认错的话,余鸢方才拿出的法器,正是芳淮神君的遗物。
当年芳淮神君凭此法器力抗妖兽,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此物会用来护住这世间最大的祸患。
无尽仰天大笑:“想趁本座融合元神之时重创本座,简直可笑!本座敢来此取元神,怎会毫无防备?本座元神已合,即便四灵都在世,也奈何不了本座。今日本座说了留你们一命,便让你们再苟延残喘几日,有工夫的,给自己寻块坟地。”
“毕竟死得人多了,可能最后连个挖坟的都没了。”
刺耳的笑声令众人不寒而栗。
余鸢吹响骨笛,召来妖兽与怨灵,步清风试图阻拦,二人却已在重重邪雾中消失了。
陵光握着不染,在原地久久伫立,身后的唏嘘声此起彼伏。
重黎还未恢复气力,吃力地支着身子,面色煞白地望向皇城下的人。
楚司湛和应燃等人虽竭力安抚,但人群中的哭声却如此绝望,仙门众人亦是连声叹其,又恨又怕。
取回全部元神的无尽已恢复法力,放眼如今的仙门,何人有把握能将其降服,他们这些人难道只能能死了吗?
朝云城下,一片哀声,甚至有人想跑出结界,与其日日提心吊胆,不知自己何时送命,还不如现在就死在这些怨灵手里。
“快拉回来!”楚司湛厉喝,一群将士上前,匆忙把那几个百姓拖拽回来。
陆君陈望着一言不发的那道背影,不信她会就此认命。
陵光深吸了一口气,倏忽转过身来,朝着一片嘈杂的人群屈膝而跪。
上神跪拜,霎时积云密布,云上电闪雷鸣,一声巨响,震得众人立时噤声。
不仅是重黎,连司幽都陷入了错愕。
即便跪着,她的背脊也依旧笔直,双目熠熠生辉,没有分毫动摇。
“今日解开封印,放虎归山,一场浩劫在所难免,未能在此处重创邪魔,是我的失算,但天道所归,必是正道,邪魔所言不足为信,在诛除魔障之前,还请诸位莫要灰心,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便是为了已死之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我活着,这座城绝不会破。”
一字一句,以神明之尊,许诺众生。
那道身影称不上伟岸,甚至有些消瘦,可看着那双眼睛,就没来由地想要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相信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所有的唏嘘感慨,一时间也都说不出口了,众人面面相觑,方才想要冲出去寻死的人,也逐渐平静下来。
楚司湛趁此机会,吩咐下去,将所有人先带回皇城中安顿,各派弟子也随即上前帮忙。
围在城门下的人逐渐散去,重黎艰难地直起身走过来,将她拉起。
惨白的脸色瞧着很是不好,还没开口,人就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陵光焦急的喊声和,以及司幽和镜鸾的催促,而后声音渐渐模糊,他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再醒来,是躺在一张软塌上的。
屋子很宽敞,摆设也颇为雅致,应是某一处宫殿。
这次醒来,他并无疲倦钝痛之感,倒是觉得身子轻盈了许多,胳膊上的捆仙绳也不见了,他身上的伤都仔细地上药包扎过,已经不疼了。
环顾四周,外头天已经黑了,唯一盏烛火微曳,将他摇摇晃晃的影子映在窗上。
他走出殿门时,脑子还有些晕糊糊的,回头看了眼檐下匾额,且记下这是哪一处。
无愧和璞玉剑不知放在了哪里,也找不到陵光和司幽他们,一路上碰到宫人和百姓见了他都匆匆低下头,忙慌地跑走。
他晓得为何,发生了那些事,不对着他丢臭鸡蛋烂白菜已经是极好的运气了。
他想去泰和殿看看,靠着扶墙沿宫道往前走。
封印解开后,他的五感会逐渐恢复,但也没那么快,眼睛还是不太看得清东西,尤其此时意识混乱,脑子还不太清楚,一不留神,就险些撞在树上。
“小心!”身后一声呼喝,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带。
他有些浑浑噩噩,正想回头道声谢,来人却似是愣住了。
沉默几许,忙不迭地退后半步,跪了下去。
“属下拜见尊上!”
重黎缓了缓,才认清眼前人。
“……遥岑?”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眼,确信自己没有认错。
“你怎么在这?”
遥岑抬起头,尴尬地笑了笑:“属下这几日一直在皇城深处一座宫殿养伤,其实醒来有一段时日了,但那位孟姑娘一直不让我瞎跑,我今日实在憋不住了,想着出来看看不惹上麻烦就成,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尊上。”
重黎被念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你不是应当在昆仑山吗?跑这养什么伤?”
此话一出,遥岑呆住了。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有些为难,还有几分诧异,几度欲言又止。
“……尊上,您还不知道?”
“……”
“昆仑山,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