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赛第一日,防风意映随涂山璟前往赛场观赛。涂山氏不擅长打斗,所以他们历年都只是来谈生意和招揽人才,顺便观赛。
意映发现,虽是第一天的初赛,但看台上预留的贵宾席位也基本都坐满了。
西陵,鬼方,金天……都是座无虚席。
最居中,视野最好的席位是留给王室的,那个席位有专门的通道进出,也与周围隔开一定的距离,还配了低垂的帘幕,看起来尊贵不可侵犯。那块区域今日空无一人,看来陛下今年又没来观摩秋赛。
鬼方氏一直避世隐居,从不参与大荒纷争,不与任何氏族亲近,也不与人树敌。他们在大荒出没的时候总是一袭白衣,每个人都戴着厚厚的青铜面具把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意映有时甚至怀疑他们氏族内部的子弟是否彼此认识。
只见其中两个子弟,脑袋挨着脑袋,正边看边窃窃私语。
比较瘦小的那个子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坐他身旁那个身材高大的子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他嘴里塞了样东西,瘦小的子弟盯着高大的子弟看,即使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此刻脸上的惊讶。
高大的那个嘴角上扬,挂着浅浅的笑意。瘦小的那个嘴里不知含着什么吃食,一侧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
意映不禁觉得有趣,这是很严肃的比赛,事关各家族的荣誉,大家通常都是心无旁骛地观赛,很少见到这样的。
她忍不住想要用灵力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他们似乎灵力高强,设了无懈可击的禁制,完全听不见。
场上两男子正在进行紧张的比试,其中一方结冰为阵,整个看台都在飘雪,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严冬。幸而大家都有灵力修为,并未受到影响。
这时候,瘦小的子弟似乎抵不住这寒冷,不动声色地往高大的那个身旁靠了靠。只见高大的子弟撩起袍袖,露出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握住他的手,又把袍袖轻轻放下,盖住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过了一会儿,瘦小的子弟似乎察觉到意映明目张胆的目光,回过头来看向她。面具下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竟是个女子。
男子伸手掰回女子的脸,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女子挺了挺背脊,正襟危坐。
“丰隆约了我们下午去游船。”涂山璟的声音响起。
意映收回视线,问道,“现在就要走吗?”
涂山璟点点头,又问,“你刚才在看什么?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场上那个男子灵力高强,是个好苗子,应该能进决赛。”意映若无其事地说。
“你们防风氏若是派了你二哥出来比试,以他的灵力修为,定能拿得头筹。”涂山璟温润地笑着,语气却并不不如他的笑容那么温润友好。
“我二哥有他自己要忙的事,无心于这些虚的名利。”意映不屑地回道。
涂山璟抿着嘴角不再说话,在静夜的搀扶下起身离席。
意映随在其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鬼方的坐席,已不见两人踪影,一时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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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应赤水丰隆的邀约,涂山璟与防风意映一行人从船坞上船。
船舶缓缓行驶在赤水河上,丰隆命人在甲板上摆了案几,酒菜都已备好。后厨正在烤着一条大鱼,是早上丰隆命人去捉的,此刻阵阵香味从船尾似有若无的传来。
丰隆不禁有些感慨,“曾经一起寻欢作乐的朋友,如今死的死,散的散。有时即使见了面,也总是词不达意。玱玹是高高在上的陛下,馨悦深居后宫,小夭病逝……当年在归墟海中同船共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剩我们了。”
涂山璟笑笑,小抿了一口酒,突然开口对意映说,“你二哥来了,何不请他上船共饮一杯。”
不远处,一只小船顺着赤水河慢慢地顺流漂着,船头一锦衣男子负手而立,袍袖随风轻轻飘扬,不知是哪家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意映望向河面,只见河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却并未见到防风邶的身影。
丰隆拿着酒杯,倚着船边的栏杆,凝神眺望,问道,“璟,你是不是看错了?”
涂山璟走到船边,指着不远处那艘小船,说,“那里。”
丰隆虽有些疑虑,但他见涂山璟一脸笃定,便催使灵力,小船缓缓向他们靠去。
船头的锦衣男子初时有些惊讶,在看到他们后,反倒大方地朝他们笑。
待小船靠近,丰隆命船仆放下悬梯。此时他们才见到船舱内还有一年轻女子。
锦衣男子抱起女子,跃上大船,只见他的容貌渐渐变幻,露出防风邶的五官。
意映上前行敛衽礼,“二哥。”
涂山璟盯着防风邶和他身旁的女子,一会儿后,他才行礼,“二哥。”
赤水丰隆抱拳作揖,防风邶彬彬有礼地与他作揖。
邶身旁的女子似有些害羞,直往防风邶身后躲。她戴着帏帽,看不清容貌,倒是衣衫轻薄,勾勒着女子的玲珑身段。
防风邶拉着她的手腕,笑说,“别怕,我给你介绍一下。”说着,真的煞有介事地介绍起来,“这位是赤水族长,这是涂山族长,还有这位,小妹防风意映。”
女子低着头,敛衽一礼。
意映笑朝防风邶眨眨眼睛,问,“二哥还没介绍你朋友呢。”
防风邶笑笑,漫不经心地说,“阿晏。”
女子隔着帏帽瞪他一眼。不管,就算被帏帽遮挡了,她也要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两位族长邀你们上船共饮,姑娘就不要拘谨了。”意映拉着女子到案几边坐下。
邶在女子身旁坐下,看似无奈地说,“我原本只是想来游个湖,已变幻容貌,竟还逃不过涂山族长的眼睛。”
“我祖上是狐族,擅追踪。虽然你的幻术我识不破,但你身上的香囊有草药的味道,是很特殊的草药。”
涂山璟默默喝了口酒,心里揣测着,香囊里应是放了槿树的叶子。人们一般用槿树的叶子洗头,很少有人会把它作为香料装在香囊里。这特殊的气味,如今倒是方便了他追踪。
邶不以为然地笑笑,替女子摘下帏帽,轻声宽慰道,“我们喝一杯薄酒就走,不用思虑过度。”
帏帽下,是一张清秀婉约的面容,女子的眉眼间带着一丝娇媚。涂山璟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看了许久,心中不禁感慨,九命相柳的幻术着实厉害,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小夭,可他竟完全勘不透。
“本以为二哥与小夭情深似海,想不到这才没多久的功夫,身边就已新欢换旧颜了。”涂山璟抿了口酒,半开玩笑地对赤水丰隆说道。“这哄女孩子的功夫,你真应该学一学,也不至于当年定了的亲事,都能搅黄了。”
丰隆看着璟,想分辨他到底是在讥讽还是玩笑。
涂山璟又说,“不过小夭性子顽劣,你当年若是娶了她也未必是好事。据说当年在泽州城外,有人看到她与九命相柳在一起,两人举止亲昵。那人你也认识,正是当年的始冉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