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蒋玉成所说,若是南羲不答应他这个条件,那么想必蒋玉成便要毁坏所有的证据。
到时候,南羲对私矿坊的事也在无头绪,更容易造成打草惊蛇,让私矿坊跑路。
所以这个线索不能断。
按照蒋玉成的能力,或许蒋玉成从很早开始,就在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做准备。
蒋玉成背后的人并不能完全的,帮他做到他想做的事,而蒋玉成也厌倦了这漫长的计划。
他在等这一天,等一个身份够格的人来与他做交易。
要知道,缴获私矿坊,是一件极大的功劳,如果南羲是男子,定是要加官晋爵,光宗耀祖的。
可蒋玉成没有想到,来的会是位女子,不过也没有打乱他的计划。
南羲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她笑问道:“蒋大人怎么就能保证,我答应了,就会做到呢?”
很显然,蒋玉成的这个条件是不能立马完成的。
所以她完全可以先口头答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再杀了蒋玉成。
这样一来,岂不是万无一失?
但这么明显的一件事,她能想到,蒋玉成不会没有想过。
所以她很好奇,蒋玉成究竟会给他自己做什么样的保障?
“在下写了一封血书,已交人送往京城,一个月后,无论如何,梁王都会收到此信。”
蒋玉成微勾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到时候,便不是长郡主想不想与梁王为敌了。”
原来是这样,南羲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船,这会儿无论怎么做都下不了船了。
人海茫茫,她没有精力去找那么一封信,更不知道信到底存不存在。
可有时候人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无论那信有没有送到梁王手中,她都不得不去防备着梁王。
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所以为了安心,她一定会主动除掉梁王这个隐患。
如今有两条路可以选。
选择一,她答应蒋玉成,蒋玉成给她线索,她可以立功,也要替蒋玉成除掉梁王。
选择二,她拒绝蒋玉成,没得到线索,还是要替蒋玉成除掉梁王。
可以说,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南羲此刻无论怎么选择,都会丢进蒋玉成事先给他挖好的坑中。
而第一个选择,倒能算得上是双赢的局面。
可蒋玉成能算计她,她何尝又不能算计蒋玉成?
南羲指尖轻轻摩擦着茶杯边缘,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丝微澜笑意,她开口说道:“那让我猜猜信上写了些什么。”
“无论在下写了什么,此信对长郡主来说,百害而无一利。”蒋玉成说话时语气格外淡然。
那种掌握了大局的沉稳,就像丢了石子却不会回应的水面,南羲的话只能如一粒尘埃般静悄悄地沉下去。
这种无法确定的感觉,让人感到窒息。
虽然不能从一封不确定的信来下手,南羲却在一瞬间,已然想到了应对之策。
“蒋大人与蒋王有什么恩怨?周汐已经死了,而周汐是梁王的妾室,那么周汐是怎么死的?”南羲说道:“我想不会是梁王杀的。”
蒋玉成不知道南羲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还是回答道:“杀死周汐的,的确不是梁王。”
“那么,便是梁王妃了。”南羲格外肯定地说道。
这么一想,一切便就通透了,周汐是蒋玉成最爱的人,而周汐因为美貌被前宜州刺史看中,献给了梁王。
可最后周汐在梁王的后宅中,死了。
她若是蒋玉成,只怕也恨梁王入骨,还有前宜州刺史,想必也是被蒋玉成弄死的。
这还真是厉害。
蒋玉成能为周汐做这么多,周汐对蒋玉成的重要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重要,才能产生如此深的执念。
南羲:“蒋大人如今最想护着的人是谁?是周海吗?你未婚妻的,亲兄长。”
“长郡主说的不错。”对于蒋玉成来说,周海的确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想护着的人了。
不只是因为周海是周汐的亲兄长,更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周海好好的活着,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事都只能他来做,周海虽是宜州刺史,却也只是个刺史。
知道的太多,对周海没有任何好处,相反,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
“那若是我抓住了周海呢?”南羲说话时,目光从不离开蒋玉成的眼睛。
哪怕蒋玉成老谋深算,她对上去也丝毫没有闪躲退让。
这种时候,谁的心里先动摇了,那么谁便输了。
“长郡主若是想,那么,大可一试。”
蒋玉成对自己的计划有足够的自信。
“蒋玉成啊蒋玉成,你以为我不知道周海没有去剿匪?”南羲讥讽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是吗?”
南羲眼底多了一丝轻蔑,这样的眼神,是对蒋玉成这样的人极大的轻视。
而蒋玉成,神色依旧泰然,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南羲不可能清楚周海在哪。
就算如今南羲知道周海没有去剿匪,也只不过是通过杜雨对他的背叛,所知晓的。
可其中也有不对的地方,南羲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杜雨的背叛,也该明白,杜雨所知道的,都他想让杜雨知道的。
所以,南羲怎么可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莫非是在诈他?
南羲继续说道:“蒋大人,你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周海会落到我手里吧?”
“什么?”蒋玉成眉心一蹙,显然不大能理解南羲说的话。
周海怎么可能会落到南羲的手上?
“长郡主,在下并不信您说的话。”
虽然蒋玉成神色依旧如常,可南羲能听出来,蒋玉成这句话的尾音有些颤抖。
蒋玉成,心里开始动摇了,就像她知道了那封信的存在时,一模一样。
但南羲也明白,除非现在周海出现在了蒋玉成面前,否则蒋玉成是不会相信她的。
“你以为,你的密道真的没人能找到?周海根本就没有随着剿匪队伍出城。”
蒋玉成拳头微紧,呼吸已然不稳,“在下想知道,长郡主是怎么知道密道的。”
明明周海的的确确上了马车,南羲怎么知晓周海没有出城,还有密道…
他以为不会有人知晓,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杜雨吗?不可能,他早就防着杜雨了。
南羲:“周海所坐的马车轮子低矮,车底很难被注意到。”
“所以,长郡主是在这时便发觉了?”蒋玉成有些不相信,明明周海出行马车一直如此,包括上次送南羲出城的马车。
所以南羲不应该会觉得异样。
南羲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剿匪的队伍在街上停了一会儿,我觉得奇怪,你说好端端的,为何要停一会儿呢?”
“虽然你安排了两个有恩怨的百姓闹事,可官府的仪仗,他们又是怎么敢闹事的?”
哪怕是南羲在事后调查,也查不什么来,看来蒋玉成早就安排好了的。
“而周海,也是在这个时候从街上石板中的密室而逃,来了个偷梁换柱,蒋大家甚至怕有人发现这个密道,平日里在石板底下又堆积了石块。”
“可周海离开时,却忘了把那些石块放回原位。”
话已至此,蒋玉成已经确定周海真的就在南羲手里了。
这一刻,蒋玉成也不得不承认:“长郡主……真是聪慧过人。”
南羲说道:“我没有蒋大人这般聪明,只是,我观察的更仔细了些。”
接着,南羲收敛了和气,只道:“那么,现在,该我跟蒋大人谈条件了。”
“蒋大人若告诉我想知道的,我便可以不杀周海,你不就是想保全他吗?你觉得是你能保全他,还是我能?”
蒋玉成:“长郡主是在威胁在下。”
南羲坦然承认:“是。”
她的的确确是在威胁蒋玉成,她要蒋玉成妥协。
“此房中床底,第三块木板底下,有长郡主想要的东西。”蒋玉成说道。
如今,周海虽在南羲手里,可周海的命,南羲轻易拿不走。
他为周海留下的最后一条活命的后路,便是朝廷的革职流放,到时候,自有人救下周海。
南羲叫人在床底下找寻,很快便找出了蒋玉成收集好的证据。
她一一翻看,到了最后,才明白蒋玉成为周海做了什么。
蒋玉成抹除了周海的犯罪证据,所以便只有他自己的,周海被蒋玉成威胁,囚禁,倒是罪不至死。”
“吴县吗?”私矿坊在吴县?
蒋玉成:“长郡主一言九鼎,我也没必要欺骗长郡主。”
南羲:“既然如此,蒋大人还是告诉我周海在什么地方吧,我能不能比别人先找到,就全靠蒋大人了。”
“什么?”南羲说的话,明明每个字都能理解,可偏偏叫蒋玉成读不懂。
南羲:“我是知道周海通过密道逃走了,但当我想明白的时候,地下通道里已经没有周海了。”
闻言,蒋玉成有些泄气,不免自嘲一笑:“兵不厌诈,是我输了。”
他怎么就会没有想到南羲在诓骗他呢?或许是从一开始说的话,南羲其实早就掌控了全局,所以他都信了。
但偏偏周海的事,是假的。
此时此刻,蒋玉成倒是想明白了,那些尸体出现时,南羲便已经发现了端倪。
而剿匪,只不过是南羲给他故意创造的一个机会,但具体,南羲也不知道他会把周海藏在哪里。
“蒋大人,我并没有诈你,只是你要让我自己找,我也能找到,不过到时候就不知道是活人还是尸体了。”
随着蒋玉成说出周海的藏身地,南羲也更加了解蒋玉成此人。
她能和蒋玉成在这里说话,只是蒋玉成不想再继续做错事了,所以是他自己放弃了。
“宜州城中所死的人,想来并不是什么仇家命案吧。”南羲很想知道,这些命案的真相。
蒋玉成:“他们内部出了问题,有一群人反抗逃了出来,他们只能杀人灭口。”
“那,是什么让蒋大人你动摇了?”
“当初那些人和在下合作时,答应过在下,只是让人去做事,十年后便放人,不会出人命。”
“这也是,在下的底线。”
“底线吗?”南羲有些嘲讽道:“杨家村呢?不是蒋大人下令杀的人吗?”
“杨家佑和杨老伯并没有死,杜雨不敢动刀杀人,他自以为勒死了两人,便作罢了。”蒋玉成说道:“那两具焦黑的尸体,是我烧的。”
“想必长郡主挖坟时也发现了尸体的异样。”
南羲道:“尸体的确是死得更久的,所以蒋大人此举,只是为了让杜雨有负罪感,也好叫我找上杜雨。”
“是。”
随着蒋玉成承认下来,南羲也开始了此次谈话的重点,“那么,接下来我便和蒋大人谈谈条件。”
“不知蒋大人可愿做我府上幕僚,在不连累我的情况下,蒋大人可以在京中做很多事,包括梁王。”
蒋玉成目光中短暂闪烁过一丝惊诧,原来,这才是南羲的最终目的吗?
“只不过这事成后,我会亲手杀了蒋大人,将你和周汐葬在一起。”南羲说道。
听见死亡,蒋玉成没有任何反应,他在思索着什么,却丝毫不畏惧死亡。
南羲:“若是蒋大人答应,那我便不曾发现周海逃了。”
“但周海此生,只能出家为僧,终身在寺庙诵经念。佛超度亡魂,不可踏出寺庙半步。”
蒋玉成一直没有回答,他在思考,该不该接受南羲抛出的枝条。
南羲是个野心很大的女人,但他只有接受了南羲的枝条,他才能亲手为阿汐报仇。
南羲:“我给过蒋大人复仇的机会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蒋大人你自己怎么想了。”
片刻后,蒋玉成起身,对着南羲拱手作揖:“在下愿以绵薄之力,助长郡主成就大业。”
“蒋先生请起。”
随着身边的阿江有了动作,南羲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道:“既然如此,蒋先生便先回去吧,后面的一切,蒋先生放心便是。”
“在下告退。”
蒋玉成离开,南羲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既然跟来了,就出来吧。”
什么?行露接着警惕地看向四周,不知道南羲在跟谁说话。
而四周,也没有动静,南羲挑眉:“还要我请你出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