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叶仗着有淑皇贵妃撑腰,心里料定李微雪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毕竟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这样,最多就是被李微雪不轻不重地责备几句而已。
李微雪是宫里的娘娘,而她自己不过是一个奴才,受点责骂也没什么。
所以即使这样面对面站在李微雪跟前,非叶依然有着十足的底气,这全仗着淑皇贵妃的威风。
“非叶,果儿是本宫的陪嫁丫鬟,你怎敢这般随意打骂?”李微雪此刻是真想抬手狠狠扇非叶一个耳光。
若是换做以前,以她的脾气,绝对会让非叶掉一层皮。
可如今经历家中巨变,李微雪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选择在宫中忍耐。
突然间,李微雪恍然明白了南羲过去在伯爵府时的艰辛处境,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再那般对待南羲。
“娘娘,奴婢身为您宫中的掌事姑姑,教导底下的宫女,实乃奴婢之本分。”非叶捏着嗓子说道,言语之中尽是对自身职责的强调,显然是想用这个身份来压住李微雪的话,让她不要再多嘴。
然而,这一次的李微雪却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摆布。
她微微皱起眉头,一双美眸冷冷地盯着非叶:“你虽贵为掌事姑姑,有权管教宫女,但也要明辨是非!果儿并未犯错,你有何资格罚她?”
非叶没想到李微雪竟敢如此直面质问,一时间有些语塞。
她原本以为李微雪还是那个好欺负的主儿,怎知今日竟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面对李微雪锐利的目光,非叶不禁心中一紧,慌乱之下急忙找了个借口企图蒙混过关:“果儿她......她没能尽心尽力看顾好娘娘,害得奴婢四处寻找。”
李微雪冷笑一声,“难道就本宫想要回来歇息,便成了本宫的错处?”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再无人敢忽视的威严。
目光扫过文珠时,仿佛在质问其是否也这样认为。
文珠低下了头,规规矩矩地站着。
“不……不是。”非叶自然不敢直接说是李微雪错了,她吞咽了一下喉头。
只觉得此刻的李微雪仿若变了个人般,如此咄咄逼人,丝毫不像平日里的梅嫔。
李微雪道:“你侍奉本宫,竟然自己跑出去闲逛,连本宫何时离开都不知晓,你归来本宫尚且未曾怪罪于你,你反倒敢拿本宫的陪嫁出气,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眼看着气氛愈发凝重,果儿拉扯了一下李微雪的衣袖,低声说道:“娘娘……”
果儿深知自家娘娘此番是想要为她出气,也是为娘娘自己出气,可非叶乃是淑皇贵妃派来的人,怎也得给淑皇贵妃些许颜面。
自家娘娘已然没有娘家人为之撑腰了,虽说还有曹家,可曹家老太爷早已不再做官,现今的曹家不过是个寻常商户人家,连将银子送入宫中打点太监宫女的门路都没有。
如今也只能在夹缝中求存。
李微雪拳头紧握,她心中亦有些紧张,她担忧自己会误解了南羲的意思,但仔细思量一番,南羲既然表明要护着她,便断然不会是虚言。
毕竟南羲现今的身份,是决然不会与她这般的人虚与委蛇的。
“娘娘心中有气,看不惯奴婢,奴婢不在此碍眼便是。”非叶也是有脾气的,她在李微雪面前素来嚣张惯了,如今骤然被压制,自然心中不爽。
非叶也知晓李微雪这是想要责罚她,她才不会顺着李微雪的话去承认错误,此刻赶紧离去,也好向淑皇贵妃禀报。
撂下话后,非叶对着李微雪敷衍地欠身行礼,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站住!”李微雪眼神凌厉,高声喊道。
“本宫让你走了吗?”她朱唇轻启,语气冷漠,目光如炬地盯着非叶。
非叶才走出两步,听到李微雪的喊话,她满脸不耐烦地停下步子,转身不服气地看着李微雪,“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李微雪并未看向非叶,只是对着果儿说道:“非叶以下犯上,掌嘴二十,罚跪四个时辰。”说罢,她又看向一旁的文珠,吩咐道:“便由你看着非叶受罚。”
“是。”文珠赶忙应了声,对于这件苦差事,文珠并无不满,她心中反而暗自高兴,自己伺候的主子终于硬气一回了,主子就该有个娘娘的样子。
哪里有后宫娘娘整日被自己宫里的掌事姑姑欺负的?她一个做奴婢的,都替主子感到委屈。
果儿尚有些犹豫,非叶听了更是当场叫嚷了起来:“奴婢从前是淑皇贵妃宫里贴身伺候的宫女,因娘娘身边没人,才被指派了来伺候。奴婢无错,娘娘无端打罚奴婢,只怕不合规矩。”
虽提及淑皇贵妃,非叶也不敢直说她是淑皇贵妃的人,但提到了,想必李微雪也会有所忌惮。
李微雪并未同非叶废话,她神色凛然,转身回了帐中。果儿心里对非叶一直都有气,如今有了李微雪的命令,她更不想手软放过非叶。
“文珠,按住她!”果儿挽起衣袖,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势必要把非叶的脸抽烂才罢休。
“非叶姐姐,娘娘的罚,你便受着吧。”果儿将手臂抡圆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夜空。果儿抽得自己整个手掌都红了,隐隐有一股麻劲,但她不敢多打,毕竟娘娘吩咐了二十,她不敢违背,否则她还能再抡非叶百来个。
挨了卯足力气的二十个巴掌,非叶双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手指印子,她十指遮着脸颊却不敢触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满脸委屈地呜咽着。
她当宫女以来,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罚,感受着脸上真实的疼痛,她此时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而像个受了欺负的兔子。
“行了,已经打完了,你自个儿跪着吧。”果儿浑身神清气爽,连气儿都通了,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还在伯爵府的时候。
文珠:“果儿姐姐您去伺候娘娘吧,这儿有我呢。”
面对文珠,果儿又是一副温和的神情,她点点头,“嗯,你辛苦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我来换你。”
……
南羲从宴上回来,秋小公子还坐在南羲帐中,这会儿脸上的泪痕都干了。
看见南羲,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恐惧之色。
“怎么了这是?”南羲只是打量了一眼秋丹臣,走到玫瑰椅前坐下后,悠然地喝了口茶,似是在缓解疲乏。
凌剑:“长郡主,秋公子一下午都在哭闹,属下说了些重话,吓着了秋公子。”
“怎么也是个十岁的孩子了,胆子那么大,吓不坏。”南羲面带微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狠厉,看向秋丹臣,轻声问道:“想不想回去见你母亲?”
南羲知道,这一下午凌剑都没从秋丹臣嘴里问出什么来,哪怕是用了些手段,秋丹臣的嘴还是硬得很。
毕竟是太常寺卿的儿子,也不好动刑!
“想。”秋丹臣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又似乎被南羲的眼神给震吓住,急忙低下头去。
不知从何时起,南羲看人的眼神再温和也多了些狠厉之色,秋丹臣看着害怕,便打算低着头一言不发。
南羲笑道:“陛下已经让我好好审问你,所以这一两年的,你只怕是见不到你母亲了。”
“啊?”秋丹臣满脸惊诧地抬起头来,一两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
如果真的要被关押审讯这么久,不仅没有自由玩耍的时间,而且说不定还要遭受皮肉之苦,光是想想就让他心生惧意、浑身颤抖。
还没等秋丹臣开口求饶,南羲便面无表情地直视着秋丹臣那充满恐惧的双眼,冷了脸色对凌剑下达命令,“把他带到小黑屋去,先饿着他十天半个月再说。”
“遵命。”凌剑毫不犹豫地执行指令,伸手紧紧抓住秋丹臣的肩膀,准备强行将其拖拽进小黑屋。
“不要!我不要挨饿!”秋丹臣惊恐万分,拼命挣扎想要逃脱,但他那弱小的力量与凌剑相比简直螳臂挡车自不量力,根本无法挣脱束缚。
他只能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望向南羲,苦苦哀求道:“长郡主,求求您别把我关起来,不要!我怕黑,呜呜呜......”
“怕黑?”南羲轻挑眉毛,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秋丹臣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快要被捏碎了骨头一般疼痛难忍!
他真害怕凌剑会将他关进那漆黑幽暗的小黑屋里去。
于是他忍不住放声大哭,边哭边喊道:“是母亲叫我射马的……呜呜呜……是母亲…”
听到这话,南羲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秋夫人吗?”她暗自琢磨着,倒不是不相信秋丹臣所言,只是实在想不通秋夫人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与她有仇怨不成?
想到李微雪的话,莫非这事真跟淑皇贵妃有关?
秋丹臣越哭越是伤心,声音也变得越发哽咽起来。
原本秋夫人只告诉过他任务成功后应该如何行事,却从未提及过一旦失败又该怎样应对。
也许秋夫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件事竟然还会有失败的可能。
“你母亲让你射马,那你父亲是否知情?”南羲接着追问。
秋丹臣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母亲叮嘱过绝对不能让父亲晓得。”
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孩子,南羲心中疑虑重重,但见秋丹臣的模样的确不似在说谎,她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得更紧了些,继续追问道:“你母亲究竟是如何交代你的?”
“你只要如实说来,我便不关你。”
“母亲说那头熊会被您杀掉,到时候您身边人都去抬熊,我就射你的马,马儿发了疯,就会往禁区跑。”
秋丹臣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南羲不禁陷入沉思。
她想起今天所骑的马匹,那是一匹比平常更为健壮的骏马。
原本她是有自己训练的马儿的,只因她自己的马一直拉肚子,无法骑行,于是皇家马场特意为她安排了另一匹马。
凌剑仔细检查过后,这匹新马并无异样,因此南羲并未多想。
一般来说,强壮的马儿在受惊后往往会跑得更快。
看着秋丹臣,南羲心中充满困惑,如果真有人企图行刺于她,怎会派遣一个孩子前来执行任务?
难道仅仅是想要制造一起意外?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令南羲倍感困扰。
若是她遭遇不测,遭到刺客行刺,以陛下对她的重视程度来看,必定会下令彻查此事。
内卫司的行事手段,是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绳之以法才肯罢休。
这事偏偏牵扯到秋丹丹,如果她真的不幸中计遇害身亡,那么秋丹臣恐怕也难以逃脱罪责。
而秋家也有连带责任,从此断绝仕途之路,再无翻身之日。
这样严重的后果,无论成不成功,都是存在的,她不信秋夫人能这么糊涂,会拿着整个秋家来害她。
“凌剑,带秋小公子下去歇着吧,回京之前,不许任何人见秋小公子。”南羲吩咐道。
“是。”
秋丹臣原本认为只要自己如实说了,南羲一定会让他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当听到南羲的话后,秋丹臣彻底崩溃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被拖下去哭声还是回荡在整个营帐。
凌剑担心秋丹臣继续吵闹下去会影响到南羲歇息,于是找来一匹柔软光滑的绸缎子,熟练地将秋丹臣紧紧捆绑起来,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往他嘴里塞进一块质地精良的蚕丝帕子,以防止他继续哭喊。
这夜,有人安心入眠,有人则忧心忡忡,难以入睡。
秋家夫妇自然不用多说,他们心系着自家孩子的安危,整夜辗转反侧。
但令人意外的是,淑皇贵妃的营帐内直至夜深时分,依然亮着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