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一道旨意下达,顿时就引得浙地各处尽皆做出了紧急调动与反应。
尤其是作为浙地首府核心所在的杭州城,更是在两日之内,就已把城中及治下十多县的人马通通聚集,一下就聚拢了三万多兵马。
很显然,这次两座州城,十多座县城被海寇所破带给皇帝和朝廷的冲击实在过大,让他们必须用雷霆手段来平贼发泄,所以其反应自然也就比想象中更大。
而对一些有识之士看来,这明显是不合理的。
别的且不说,如此大动干戈,举浙地之兵扑杀过去,那数量只在千许的海寇真会乖乖地等在原地被你们包围攻杀吗?
恐怕到时候,人家早就先一步带着抢掠而来的财富物资和人口逃回海上去了。
甚至于,更担心地说上一条,如此把各地兵马尽数抽调前往鹿州和宁州破贼,使得浙地其他州府尽皆空虚,若是这些贼寇化整为零,突然出现在其他州府,又当如何是好?
这些顾虑和担心,并不是没有人跟皇帝提及,但这些谏言,却全都被盛怒之下的皇帝给否了。
据说,有新任的杭州知州罗永铿再三进言,极力劝阻,结果彻底惹怒了天子,被一声令下,拉到行宫之外,当着其他臣子百姓之面,被重责五十大板,然后夺其官职,被关进大牢之中。
一个一心为朝廷着想的官员,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和两个弃民丢城的犯官一样罪责,自然让其他官员人人自危,不敢再有任何进言了。
于是乎,三日之后,皇帝陛下便已御驾亲征,带着杭州城的三万兵马,打出旗号,浩浩荡荡就直往南边而去。
当皇帝的麾盖龙旗在无数兵马的簇拥下出得城池时,所有民众也好,官吏也好,有人松了气,也有人露出了彷徨之色来。
此番御驾亲征,若能破敌夺回两地倒也罢了,可一旦有所差错,对才刚在南方立稳脚跟的大越朝廷来说,其破坏力将是难以估量的。
只是这份忧虑,知道者是不敢当了其他人的面说出来的,毕竟已经有个罗永铿因此获罪了,没人想做第二个因此受罪的。
而这些反应,自然也落到了更多有心人的眼中,比如说,乔装改扮,改名换姓后却依然还藏于杭州城内的纪业。
是的,作为纪家出逃在外的少数几个族中关键人物,他纪业并没有如许多人所想象的那样,已经逃出浙地,乃至江南地界了。
这十多日里,他一直都在杭州潜藏着,一直都在观察着官府的种种应对与安排。
尤其是在宁州和鹿州变故发生后,他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亲自跑到外头,在人流密集的酒楼茶肆,以及衙门口等地,不住观测着大家的反应,偷听着众人的议论。
或许是灯下黑的缘故,朝廷官府显然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敢留在杭州,所以虽早已被画影追缉,可改扮后的他不断出入人前,却从未被任何人看出问题,更别提被官府怀疑了。
而如此冒险行事,纪业的收获也是相当不小的。
朝廷的种种决定和反应自然都被他一早所知,今日,更是亲眼看到了皇帝亲自率领大军出城。
当看着那旗帜麾盖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看着数万大军也变成一根细细的线后,纪业的脸上,终于是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狂喜之色。
“大事成矣!”他低声念叨了一句,然后低着头,快速离开人群,直奔自己住处。
这是一座位于城南的极其偏僻而不起眼的小院落。
其周围,有着不少早已空置下来的屋子,大家几乎都不知道这些空置屋子的主人究竟是谁。
而事实上,这些空宅的主人都是一家,正是纪家。
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以自家名义,并一起买下的这些宅院,而是用家中奴仆的远房亲眷之类绕着弯的名义,花了数年时间,才买下的这边几十座院落。
这些院落,无论是地段还是格局,都显然和纪家这样的豪商人家彻底不搭,自然更不会有人把此处与之产生联想了。
而这也正是纪家人希望看到的,因为狡兔三窟,这儿正是他们所留之后路。一旦家族遇到了危险,便可把一些人藏匿到此。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的劫难会来得如此突然与猛烈,几乎让他们不及做出应对,纪度这个一家之主就被官府拿下,然后便是官军直接上门查抄,还从他家中庭院里,搜出了数量惊人的绸缎存货!
他们本以为从仓库取出绸缎藏于家中可避免出现麻烦,却不料最终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最致命的证据。
于是整个纪家,除了纪业这个一早就得了命令去和扶桑人联系的主事人之外,其他人等,几乎被一网打尽。
而这所谓的狡兔三窟,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当然,现在看来,这儿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至少纪业得以安身在此,而且,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人物,也被他安排藏匿在这边的宅院之中。
在来到这边的宅院,确认四周没有任何问题后,纪业方才从旁门进入边上的另一座小院落。
如是者,他又从内部跨过三间破落陈旧的小院落,才终于来到真正的目的地。
在亮明身份后,他才通过两个隐于房梁阴影中的扶桑武士的监视,推门而入,见到了一个同样矮小,却气势惊人的男子跟前:“织田先生,一切都已如我们计划中一般,杭州等地的大越官军,至少有八成都被调走,这儿几乎已成一座空城了!”
话落,这个一直都闭目养神的扶桑武士骤然睁眼,缓缓开口:“很好,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整体计划已经成功,可以发动了!”
“却不知那些人马……”
“他们已经通过这段日子潜藏到了杭州各个要紧处。明晚,就是我们正式行动的时候!”织田雄信自信而笑。
杭州,已是他囊中物,而这,只是他为织田藩立功的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