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乱红
听到叶明哲所谓的报酬只是听她吹一曲和玉明第一次相见时的曲子，张嫣愣住了。
这首曲子对她来说很重要，但那只是她回忆里无比珍惜的一环，和那些金银珠宝相比毫无价值可言，更比不上她的承诺相助。
“你确定只是要听一首曲子？”不敢置信的她脱口问道。
叶明哲轻轻点头，面带笑意，“回忆本身难道不就是最珍贵的事物？”
张嫣沉默了，但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展颜一笑，将竹笛放到嘴边。
悠扬清脆的笛声响起，回荡在墓穴里，天然的隔音环境使得笛声无比饱满，自带混响，效果堪比顶级剧院。
而那萦绕在耳旁的笛声如同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一丝丝侵入叶明哲的内心，让人沉陷其中。
这是一首叶明哲从来都没听过的曲子，处处诉说着哀愁。
最诚挚单纯的情感总是最能打动人心，叶明哲不觉间湿了眼眶，直到一曲结束，这才恍然如梦清醒过来，他诧异地抹了抹眼角。
啊，原来自己流泪了。
“好听吗？”耳边传来张嫣那幽柔温婉的声音。
叶明哲抬起头看着她，轻轻点头，“好听，就是太伤感了。”
忽然他心中一动，朝着张嫣伸出手，“突然想起一首曲子，同样很好听，但没这么伤感，大多是感叹红颜易老，年华易逝。”
张嫣将竹笛放在他手里，“你也会这个？”
叶明哲耸耸肩，嘿，这可是他的本职工作，“会啊，民乐里的管乐我基本都会，就是我专精点大多都加在了洞箫上，笛子没你吹的这么好，不过一通百通，除了西洋管乐没试过而已。”
张嫣来了兴趣，连忙让叶明哲吹来听听。
叶明哲接过竹笛，熟悉了一下指孔，竹笛是六孔，现代的洞箫是八孔，指法上还是有略微差别的，同样在口风上也有些许不同。
叶明哲先是吹了一遍音阶，等到熟悉的差不多了，一曲《乱红》响起。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吹出来的曲子虽然没有张嫣那般云淡风轻，驾轻就熟，但他也算是完整精准地表达出了曲中的意境。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首曲子描绘的就是像张燕这般温婉娴静的东方女子，心中思绪万千却无处诉说，向往自由，却被现实所困，深感红颜易老，年华易逝。
淡淡的伤感，对应张嫣浓烈的哀愁，就情感来说不遑多让，给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一曲吹完，张嫣率先开口，“有谱吗？”
叶明哲点点头，从桐儿那要来纸笔，刚想写谱，却突然停住，他抬头看着张嫣问道；“你用工尺还是简谱？”
他也是突然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民国那时可能简谱还没普及，那时候的民乐更多还是使用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工尺谱，这玩意他虽然了解过，但没用过啊。
“我没你想的那么不知世事，早些年我还对现在这个社会很好奇的时候，偷偷开过车，坐过飞机，有时候无聊了也会去看看电影，说不定现在流传的那些本地鬼故事很有可能说的就是我，你就写简谱吧，我能看得懂。”
叶明哲惊呆了，这姐姐还真是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表面温婉娴静，实际上也曾调皮捣蛋？
“2路末班车？”
“这是什么？”
“就是有人说在午夜的时候看到过一辆无人驾驶的公交车，据说当时车上仅有的一对小情侣都被吓晕过去了，是不是你干的？”
“哦，你是说那个啊，当时我是想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那天看完电影准备回来，就搭了一辆公交车，谁知道那司机太过磨叽，开得慢不说还一路逢站就停，公交站台都没人他在等鬼吗？于是我就趁着他去上公厕的功夫，把车开走了。”
张嫣说的一脸淡然，不过如此的样子，叶明哲却是内心汗流不止，还好这姐姐没杀人越货，毁尸灭迹，只是把车开到了城外，就把车扔那了，车上的小情侣也只是被吓晕了过去。
不然真要出了什么事，上面的人请来高人，说不得又要打过一场，要是再引来茅山或者龙虎山的人，可就危险了。
“那盛威影院的灵异事件也是你？”
张嫣点点头，“他们所谓的大片太无聊，我就切了个恐怖片看。”
张嫣说的轻松，叶明哲可是知道，当时影城的放映人员以为放错了片子，结果又调了回去，谁知电影再次跳回恐怖片，再怎么操作都没用，当时放映员据说都吓得断电了，结果还是不行，就这样生生放完了一整部恐怖片，电影院里的人都被吓跑了。
“市三中女生宿舍的红绣鞋？”
“路过，去看看。”
叶明哲无语，心里已经麻木，不过好在都没真出什么事，也就属于一些恶作剧，这姐姐还算克制。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写谱吧，叶明哲花了几分钟把《乱红》的简谱默写了下来。
随后他对张嫣说：“桐儿的事情好办，不用去找师兄，我就能处理。但是小橙的事，你也看到了，我本事低微，暂时没法收徒，只能找青阳师兄，只是这收徒的事讲究师徒双方缘分，这事还得等小橙见了青阳师兄才能定夺。”
张嫣瞥了叶明哲一眼，“我不管这么多，你答应的事你要做到，不然我天天去你家堵你。”
叶明哲打了个寒颤，这算什么事，虽说现在一人一鬼也算比较熟了，但你至于去堵我家门嘛，当下连忙解释。
“也就是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这事我肯定给你办，只是没那么容易，要是师兄不想收小橙，那就让他先跟我住一段时间我再想办法。”
张嫣点点头，“那就多麻烦你了，话说你们道观就没有其他师兄弟？非得找你那个牛鼻子师兄？”
叶明哲苦笑，“观主90多了，没法收徒，大师兄在老家种地，三师兄是社畜，怎么说都只有二师兄最合适，他的道行也在师兄弟里最高。”
听到叶明哲这么说，张嫣不乐意了，“所以说你们道观就是猫狗三两只，破庙一个？”
叶明哲顿时尴尬不已，张嫣说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却说的是事实，“人丁单薄，人丁单薄。”
看着面色尴尬的叶明哲，桐儿和小橙都觉得好笑，而张嫣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随即一想，也是自己太过于关心小橙，其实能让小橙回到人类社会再有个安稳的落脚处已经不错了，自己也不必有太高要求。
看到张嫣没有再说什么，叶明哲便问她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
张嫣抿嘴一笑，眼神玩味，“你还想让我带着再飞一次？你都成那样了，你觉得小橙受得了？”
叶明哲哑口无言，那滋味真心不好受，“那我还是搭车回去吧。”
“今天就在这住下吧，这里离墨市200多公里，山里可没车让你搭，等天亮以后你带着小橙和桐儿一起走。”
随后张嫣给桐儿交待了几句，让她收拾出一间房来让叶明哲住，谁知桐儿一脸为难提醒道：“小姐，墓里没床了，唯一一张床还是小少爷那张，太小，道长睡不下。”
然后又小声嘀咕，“平时我们都在棺材里休息的，可没准备这东西。”
看着张嫣无语的表情，叶明哲道：“不用麻烦了，有被褥就行，我可以打地铺的。”
而此时青阳师兄那边正焦急地想尽办法寻找着叶明哲的下落，人找人倒还有办法，可这打听一个鬼的落脚处这就无疑为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青阳师兄心中憋闷，原本好端端的出来做法给观里挣点修葺费，谁知事了却杀出个红衣厉鬼，这下反而把自家师弟弄丢了。
就算他现在让殡仪馆的值班人员找出火化人员名录，他也不能确定哪些已经去了地府，哪些逗留在世，更没那么多法力一个个进行招魂询问有谁知道红衣厉鬼的下落。
先前给李海平进行招魂，也是确定在头七之内，魂魄一般不会去地府报到，属于可施法招魂的范围内。
新省很多年没发生鬼物害人事件了，偶尔出现的传闻也都是谣传恶作剧居多，青阳道长只希望那女鬼能循规蹈矩，分清利害关系，不然他不仅会告知观主并喊来师兄弟，更会把这事上报给道协，到那时候，就算这女鬼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被揪出来打个神魂俱灭。
道门虽然近代势微，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先联系观主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顿时大喜，心中松了一口气。
是青玉师弟打来的。
此时的叶明哲在小橙的带路下，站在山头高处，高举着手机，开着外音。
“师兄，我没事！张嫣只是想找我帮忙办点事，对！就是它，你放心回我房子休息，嗯，对，开我车回去，钥匙在车上没拔，信号不好，我就不多说了，天亮等我从山里出来再联系你！”
挂掉电话的叶明哲心中这才安定下来，之前他一直担心青阳师兄找不到他会把这件事闹大，现在既然报了平安，也就没事了。
他环顾着四周，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漫天的星辰和林间飞舞的萤火虫，耳边传来虫鸣鸟叫声。
多少年了，他甚至都已经忘了星空是什么样，也忘了萤火虫飞舞时的美丽，这些场景都只存在于他儿时模糊的记忆里。
眼前这一切都属于大自然的魅力，让他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