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使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杨千语终于给潇潇办理了转院,并且安排了当天的手术。大使事务繁忙,等安顿好这一切后,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便离开了。“姐,你好厉害啊!还认识大使馆的外交官!”
潇潇见大使对她很客气,不像是单纯的公式化的援助同胞,十足地钦佩。杨千语坐下来,浑身透着疲惫,“我哪儿认识什么外交官,是封墨言联系的。”
“封先生?”
潇潇更惊讶,“他远在国内,怎么能这么快联系到这边?”
“好像是通过国内的关系……”想到刚才的卫星通话,她心里又划过一阵暖流。不管她嘴上多强硬,心里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每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委实叫她无法抵抗。潇潇点点头,看着她恍惚疲倦的脸,真诚地劝:“姐,就算他曾经对不起你,伤害过你,但能改过自新,又为你这般掏心掏肺,你真的不考虑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这个问题,杨千语同样思索着。见她不说话,潇潇又感叹:“经历过生死,我以为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会改变的。”
“嗯……”杨千语轻声呢喃,“是有所改变,等他来了……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
潇潇瞪大眼眸,“谁要来?你说……封先生要来这里?他那副样子……怎么上飞机啊?”
杨千语也不知道他怎么上飞机,总之他已经在天上了。想着再过几小时,他就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竟有股隐隐的期待。————八个小时的飞行,封墨言并不轻松,只有在吞了止痛片后,浑浑噩噩地眯了大半个钟。原本疲惫的身心在飞机落地的一刻,又精神了起来。“墨言,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去医院,你在飞机上也没吃什么,这七八个小时,我都扛不住,何况你……”出机场的时候,路过餐厅,宫北泽建议道。轮椅上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否决:“不用了,直接去医院吧。”
宫北泽看了费雪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而后不再多言,赶紧跟上。去医院的路上,封墨言从手机上又了解到空难的最新消息。看着那庞大的铁皮机身被毁去了将近一半,还有那几乎三分之一命丧当场的旅客,以及百十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重伤患,他心里又止不住紧缩起来,连呼吸都颤抖不稳。费雪跟宫北泽也刷着手机,看到空难报道,想到那些不幸丧生的人,心里都沉甸甸的难受。在灾难面前,生命是那般脆弱和渺小。所以活着的人,更要珍惜,珍惜每一个日出,珍惜每一个日落,珍惜每时每秒,珍惜身边每个人。到达医院,宫北泽原本想说让他先去检查下身体,但估摸着说了也白说,于是一行人直接上楼,直奔病房。可不料,敲开门一看,里面却没人。封墨言脸色僵住,那一瞬,他以为那女人又出了什么事,亦或是她根本就没能幸存,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刚好,走廊有医护经过,宫北泽抓住,立刻用英文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她们应该在手术室那边。他们这才想起,杨千语的助理潇潇受了伤,需要手术。封墨言没说话,但脸色骤然松懈下来,接连喘了几口气,身体软软靠向座椅里,前后巨大的情绪波动叫人看了不免心疼。宫北泽见他这副模样,心头叹息,“走吧,我去问问手术室在哪边。”
于是,一行人又转道去手术室。杨千语坐在手术室外,孤零零地等着。医生说,潇潇的腿因为拖延了一夜,情况恶化,手术会麻烦点,她的心又忍不住高高悬起。潇潇是个年轻朝气的小姑娘,跟着她从国外回到国内,一直尽心尽力地工作,还照顾她和小宇小宙的生活起居。两人虽是上下属的关系,可在她心里,早已把潇潇当做妹妹看待了。若是她落下什么残疾……越想越担心,越想越愧疚。就在她陷在焦灼难耐的情绪中坐立难安时,一声熟悉的呼喊将她唤醒。“千语!”
她倏然一惊,猛地回头,就见费雪激动万分地朝她跑来。“费费……”她呢喃了句,同时起身,还没站直,费雪已经冲上来将她一把抱住。“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幸好你没事,不然……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费雪泣不成声,埋在她脖颈间,瞬间泪湿肩头。经历生死,能被最好的朋友抱住,杨千语也是感慨万千,心潮起伏跌宕。紧紧回抱着费雪,喉咙被酸涩的液体堵住,她几次张口才发出破碎的声音:“我没事……老天保佑,运气好……没事,没事……”费雪突然又一把推开她,拉着她上下打量,“你没受伤?有没有让医生好好检查下啊?有时候身体表面看着没事,但万一有内伤什么的……毕竟飞机撞成那样,看着都恐怖,好多人都……”后面的话,不忍说下去。杨千语含着泪连连摇头,还没回答闺蜜的话,视线落在走廊里缓缓而来的轮椅上,晶莹泪珠氤氲的眼眸,倏然定住。那张脸俊逸依旧,可面色憔悴,眉宇间落满疲倦。两人视线对上,轮椅上那人幽深的眼眸似注满千言万语,浓烈深情。他的眼睛……看到封墨言,杨千语起初神色一怔,眼眸定住,可当意识到他的双眼跟之前有什么不同时,神情更为僵化,眸中划过震惊。“封墨言,你……”她情不自禁地出声,费雪听到,回头一看,见封墨言已经走近,她马上抹掉眼泪,松开闺蜜的手,低声道:“他这一路赶来,吃了不少苦,都是为你……你们,该好好谈谈了。”
费雪让开,轮椅渐近,在杨千语面前停下。封墨言起不来,无法像费雪这样抱住她——虽然,他发疯般渴望把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再也不松开。他以为这女人会主动投怀送抱的,毕竟他费尽千辛万苦,千里迢迢而来,而她又正是惊惶未定,孤苦无依的时候。这种情况下见到他,不该喜极而泣,紧紧相拥?可她却像是入定石化一般。好一会儿,她才慢动作地抬起手,却是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封墨言,你的眼睛——”杨千语不敢置信地开口,确定这人的眼睛恢复了,可话没说完,伸出去在他面前晃动摇摆的那只手,被他骤然抓紧。低呼了句,她被男人一把拽过去。下一秒,落入他密不透风的怀抱。杨千语像个傻子一样,一时忘了该怎么反应,就那么别扭狼狈地弯着腰,被他搂在怀里。“封墨言,你……”她下意识出口,同时身体挣扎想站起来——这样抱着她好难受。“别动!”
可还没来得及推开他的肩,男人另一手揽在她腰后用力,她闷哼了句,被男人彻底抱紧。无奈,她只能屈膝矮下身,乖乖地由他抱着。虽说眼见为实,可对封墨言而言,光是看见这个女人好好地,远远不够。他必须紧紧抱在怀里,感知着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身上的气息,方能安抚他心中的焦虑恐惧。才能确定,她真的没事,真的活着,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怀里。两人心脏紧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波动。杨千语原本还绷着身体,可当察觉到他过于紧窒的呼吸,察觉到自己颈间的湿意,心头忍不住猝然一惊,一股巨大的震荡席卷全身。封墨言……他是,哭了么?因为她,而哭?原本,杨千语才是脆弱无助需要安慰的那个。毕竟,刚刚经历了空难生死之劫的人,是她。可当这个男人把她紧紧抱住,好像痛失世间珍宝又忽而复得般的庆幸激动,竟有一种叫人心疼的破碎感,好像劫后余生的人——成了他。杨千语心里几经动荡,短短一瞬,心情变幻不知拐了多少弯。终于,心头一软,过往种种执念好像在顷刻间化为云烟散去。她缓缓抬起手,先是落在男人后背上,继而又缓缓向上,最后停留在他颈后……手臂勾起,收紧,她在男人铜墙铁壁般的怀抱里,身体朝上拱了一点,而后搂着他的脖颈,紧紧回抱。封墨言感觉到她的情绪和肢体变化,落在肩头的俊脸有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眸底溢满惊喜,将她抱得更紧。“千千……”“我在……”这一句简短对话后,两人抱得更紧。良久,男人浅吸一口气,语音颤抖得厉害,忽而在她颈间咬牙恨恨地道:“杨千语,从今以后,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一句霸道宣誓,放着以往,只会叫她跳脚,可此时,却让杨千语的心更加柔软。泪意疯狂肆虐,她没生气,却是笑了,而后像安抚孩子们那样,哑声在他耳边道:“封墨言,你多大了,还哭鼻子……等回去说给三胞胎听,他们会笑你的。”
她是故意奚落的,想打破男人心中的恐惧,缓解这过于压抑又煽情的氛围。通常情况下,封墨言被这般奚落肯定是要反唇相讥的。可此时,他却没有半点恼意,反倒轻软地回了句:“让他们笑吧……你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