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曹芳训带人出了九龙殿,一炷香的功夫后,殿门被推开,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进来,曹芳很是紧张,手心都出了汗,下意识就要绝望的闭上眼睛等死。
“陛下,您不必紧张,是奴婢,奴婢奉命来侍奉您了。”黄门令张当笑着道。
在宫灯映照下,张当佝偻着身子从殿外的阴影中慢慢踱出。
他生得瘦削如枯藤,一张蜡黄的面皮紧贴在颧骨上,仿佛被岁月抽干了血肉。
双目深陷,眼白泛着浑浊的灰,瞳孔却如针尖般锐利,总在窥探时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他的手指细长如竹节,指甲修得极短,却因常年蜷曲而关节凸起,像极了老树根上盘踞的瘤结。
行走时总爱拢着袖子,紫青色的宦官袍服空荡荡地挂在肩上,衣摆扫过砖石,发出窸窣的碎响,如同毒蛇游过枯叶。
最扎眼的是他左颊上一道淡疤——据说是少年时因偷听朝议被鞭梢刮破的。
这疤痕平日隐在脂粉下,唯有狞笑时才会皱成一条扭曲的蜈蚣,与他那副刻意掐出的尖细嗓音一道,成了宫中人人避之不及的阴鸷印记。
“张当?汝怎么还有脸活着啊!昨夜宫中发生如此大事怎不见汝来护驾?”黄门监刘贤扯着公鸭嗓大骂道。
“启禀陛下,奴婢的忠心日月可鉴啊,奴婢昨夜一直都守在昭阳殿外。”张当颇有些委屈的道。
“皇后那边可平安,昨夜可有刀兵惊扰昭阳殿?”曹芳这才想起还有皇后,有些担忧的道,曹芳知道张当早已投靠了曹爽,张当此番是名为侍奉,但实为监视,他也只能接受。
“皇后殿下那边一切都好,柏灵筠夫人有吩咐,说让他们不可惊扰了内宫的女眷,据说这还是太后的意思。”张当抱拳作揖回话。
“张当,汝去昭阳殿给皇后知会一声,就说朕一切平安,待过几日再亲自去看她。”
“诺,奴婢这就去。”张当抱拳作揖道。
初秋的晨光斜映在昭阳殿的九重檐角上,鸱吻昂首向天,脊兽静默地俯瞰着宫城。
殿基高逾三丈,以青白石砌成,阶前十二级丹墀皆用整块白玉雕琢,历经朝露浸润,泛着温润的冷光。
朱漆殿门厚重如壁,鎏金铺首衔环,其上蟠螭纹在曦光中流转,似欲破门而出。
殿身以赤柱为骨,黑檀为梁,榫卯相接处皆饰以金错纹。
廊下悬着青铜檐铃,秋风掠过时,清音散入雾中,与远处太极殿的晨钟遥相呼应。
四面槛窗镂雕云凤纹,糊以素绢,透进的光在殿内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影迹。
殿内穹顶高阔,藻井绘二十八宿星图,正中悬一盏错金博山炉,香烟氤氲,如云气缭绕仙山。
后阁连着一方露台,白石栏板刻满嘉禾瑞兽。
凭栏可见庭中梧桐已染微黄,其下砌着曲形流杯渠,引太液池活水潺潺而过。
这巍峨殿宇虽承汉制,却因曹魏尚俭之风,减了前朝繁饰,唯以精工巨材显皇家威仪——恰似这初秋时节,华美中暗藏肃杀。
初秋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洛阳宫城,昭阳殿的朱漆殿门半掩,檐角的风铃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清冷的脆响。
阶前的梧桐已染上几抹淡黄,零星的落叶随风盘旋,落在白玉铺就的丹墀上,被值夜的宫人无声地扫去。
殿内,铜兽香炉吐着沉水香的余韵,青烟袅袅,缠绕着织锦屏风上金线绣成的凤凰。
甄瑶早已起身,一袭素色深衣,独自立于窗前,望着庭中渐染秋色的花木。
晨露未曦,阶下的菊丛已结出细小的花苞,再过些时日,便会绽出金黄。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鼓声,那是前朝的早朝即将开始。自曹芳年少继位,朝中权倾轧不断,这宫闱内外,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卷起案上未翻阅的竹简一角,甄瑶伸手轻按,指尖触及竹简的冰凉。
殿外,宫女们捧着晨梳的妆奁鱼贯而入,脚步轻得几乎无声。她们低眉顺目,不敢惊扰皇后的沉思。
昭阳殿的清晨,依旧华美庄重,却在这秋意渐浓时,透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寂寥。
“殿下,黄门令张当从九龙殿回来了,此刻正在殿外等侯。”大长秋青娥屈膝在甄瑶耳边低声道。
“让黄门令进来吧。”甄瑶柔声道,昨夜她也是一夜未眠,一直在担心夫君和父亲的安危和此番大事的成败。
昭阳殿内,金猊炉中沉水香氤氲缭绕。
甄瑶皇后晨起梳妆,铜镜中映出一张令满殿宫娥都屏住呼吸的容颜。
她肌肤如新雪初凝,在晨曦映照下竟泛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额间一点朱砂花钿更衬得肤若凝脂。
侍婢轻挽起她如瀑青丝时,几缕碎发垂落耳际,那耳垂上悬着的明月珰便跟着轻轻摇曳,在颈侧投下细碎光斑。
她眉似远山含翠,不画而黛,眼若秋水横波,不点而明。尤其那双杏眸,在抬眼时如寒潭映月,垂睫时又似轻云蔽月,眼尾天然一抹绯色,倒比胭脂晕染得更恰到好处。
“殿下今日用这支金凤衔珠步摇可好?”贴身女官琼枝捧来妆奁。
甄瑶略一颔首,发间金饰便随着动作轻晃,却丝毫不乱她通身气度。
她鼻梁如琼玉雕琢,在光影交错中显出几分清冷轮廓,偏那樱唇又似揉了朝露的海棠,不点而朱。
唇角天然微扬,即便不笑也自带三分温柔意态。
当梳妆侍女为她描画斜红时,殿外恰好漏进一缕晨光。
但见甄瑶皇后云髻上的十二树花钿次第生辉,映着那张不施粉黛亦倾国倾城的脸。
她身着正红色蹙金绣凤朝服,腰间蹀躞带悬着和田玉佩,行走时环佩轻响如清泉击石。
那广袖垂落时露出半截皓腕,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她执起玉如意的动作轻轻滑动,更显得骨肉匀停。
最妙的是她凝神时的神态,远望如洛神凌波,近观又似姑射仙子。
眼角一颗泪痣平添风情,偏生通身气度威仪天成,让人不敢亵渎。
此刻她正轻抚鬓边珠翠,指尖如削葱根般纤长白皙,指甲上未染蔻丹,天然泛着贝母般的淡粉色。
“殿下,陛下说他那边没事,让您不要担心,过几日他会亲自来看您。”张当低眉顺眼的抱拳作揖道。
“知道了,陛下为何不亲自来看本宫,还是来不了?”甄瑶没有回头看张当,只是任由侍女梳妆,秀眉微蹙道。
“陛下、陛下他太忙了,朝中奏章太多,这几日过不来………”张当面带难色的回道,随便替曹芳编了个理由。
“罢了,只要陛下平平安安就好。”事到如今,她也知道天子亲政做不到,还不如就此放手,甄瑶叹息一声道,“汝且退下吧”甄瑶摆手。
殿外传来更漏声,甄瑶皇后缓缓起身。
晨光中她身姿如修竹挺秀,明明穿着繁复礼服却不显臃肿,反将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愈发清晰。
转身时十二幅留仙裙裾旋开涟漪,金线绣制的百鸟朝凤图在光影流转间栩栩如生,恰似她本人——既有惊鸿之姿,又含威不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