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也兴奋地带着钢刀来汇报成果的时候,楚襄是诧异的。
这才不到两个月,蒲也就完成了她交付的第一个练习任务了吗?
这小子领悟力和动手能力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事实上,楚襄完全可以将后世成熟的灌钢法直接教给蒲也。
但这无异于让蒲也按图索骥。
这种填鸭式的教育,很不利于技术工种的技术成长与创新。
更适宜的做法是,给他们提供方向,让他们不断地去尝试,才能真正磨炼出经验,总结出智慧。
很显然,有天赋又勤奋的蒲也并没有让她失望。
楚襄将目光落在蒲也用麻布紧紧包裹的刀状物上,“打开。”
蒲也小心翼翼地打开麻布,将钢刀呈上。
刀尚未开刃,不怕伤到公主殿下。
楚襄仔细地观摩了一遍,色泽莹润,泛着银光,外表过关。
再用手分别扣住刀柄和刀尾往中间掰折,纹丝不动,韧性十足。
“做得不错。”
公主殿下一个淡淡的赞赏就足以令蒲也心潮澎湃。
他并不期待什么赏赐,只是希望可以长久地做他热爱的事情。
蒲也磕了个头,诚恳道:“小人会再接再厉的。”
“现在就有个让你再接再厉的机会。”
楚襄将桌案上的一张图纸递过去,“这是你的第二个任务。康家留下的矿石还有吧?”
蒲也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图纸,一边答道:“剩的不多了。不过,打造图纸上的东西够了。”
闻言,楚襄微微皱眉。
看来,采矿迫在眉睫,包括煤矿。
随着更多的窑炉相继落成,对燃料的需求也会日渐紧迫。
不能总是以木材作为燃料——在辽东,防风固沙和防止水土流失的工作是必须要做好的。
她已经定下了规矩,每砍一棵树,就补种一棵。
为此,她从商城里购置了苹果、桃、梨、李、杏之类中规中矩的果苗,顺手又挑了一些功能性的树苗,桑树、杨树、泡桐、油松等。
但环保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以块煤作为燃料,窑炉烧制效率会更高。
时疫之前,她已经去小胡子山上实地考察了一圈。
果然与系统给的舆图标注一致,山上遍布煤矿。
特别是草木不茂盛、背阴的地方,有很多浅埋的煤矿,甚至有天然裸露的。
但真正的矿脉还是深入地下的——可惜目前不具备深层开采的条件,在通风、排水等环节上都还存在困难。
辽东没有官营矿场,她也找不到有经验的矿工。
何况,开矿无异于造反,在人员选择上,更要慎之又慎。
总之,一堆难题摆在她跟前,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人先捡捡露天煤矿。
开矿的事令楚襄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有听到纸坊汇报产量的时候,她才能开心一点。
工人们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逐渐熟练,新纸产量直线飙升。
县衙与府里的办公用品渐渐由竹简换成了新纸。
接下来,该打算着手准备学堂的事情了。
然而楚襄没料到,城外那拨干劲十足的百姓,以超乎她预料的速度,开完了五百亩的荒地。
三队队长派人来报之时,她不由得垮下脸来。
活暂时干完了,也就意味着那些来自豪强家的奴籍之人何去何从成了问题。
社会不稳定的因素之一就是“失业”。
有活干,有钱挣,就能保持相对的稳定。
换言之,她要想办法尽可能地创造出更多的工作岗位。
而继续开荒、无休止地开荒,是不可能的。
虽然烦恼,楚襄还是问道:“米和冬衣都发了吗?”
“发了。”
“好,你们带着那些人先回各家庄园安顿,稍候本宫会另行安置他们。”
楚襄规划了一晚上。
隔天让县衙司户写了告示张贴于城门口,并安排了人轮流宣读。
她没想到,这张告示,稍后给永宁县其他大户府上带来了“动乱”。
…………
“听说了吗?康家等凡是年满十三周岁的奴隶,不论男女,都可以向公主府申请租赁两亩土地。麦种也从公主府的库房领。”
“但是需要签字画押,第一年的收成要交四成给公主府,逐年递减一成。”
“从申请租赁土地开始,就默认你申请了脱籍入良,有限期一年的考察。”
“这一年里,只要你勤于劳作,安分守己,一年后便可脱了奴籍,并能从公主府那里领回当年的卖身契。”
“但如果一旦被发现有作奸犯科之举,立即收回土地,并予以重罚。”
“也就是说,我们真的有机会再也不用为奴为婢了,还拥有了自己的土地?”
“你想得美呢,地是公主殿下的,咱们最多是殿下的佃户!”
“对哦,是佃户!嘿嘿,佃户好啊,佃户就可以种田,可以收获属于自己的粮食,无论收成好坏,好歹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而奴隶,畜生不如的东西罢了,主家心情好,赏一口饭吃。心情不好,那就饿着。
也有奴隶不堪受辱,奋起反抗的,最终不过落得乱棍打死的下场。
宋向成,六岁被卖到康家,十岁的时候被康家小少爷用弹弓打瞎了左眼。
苟延残喘到今天已经有十一年了,最大的奢望就是有一块土地。
他知道康家的佃户们日子也未必好过,赋税重也就罢了,还要整日求满天神佛保佑风调雨顺。
春旱夏涝秋蝗灾,冬天还要担心无瑞雪兆丰年,一整年都担惊受怕。
可至少他们是在与天争,并且有的争。
而他呢,他连争都没得争,逃跑或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宁愿与天争,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他渴盼做个有希望有明天的人。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张叔,我过会儿就去公主府领种子租地,你去吗?”
“当然去呀!听说除了租地,还有其他活计呢,我家女儿也到了能做工的年纪了,我去给她瞧瞧。”
告示第二条,出于各种条件限制,无法耕作两亩地的,可以选择其他活计。
比如织坊,似乎是从庆州那边购买了一批新的纺纱机、织布机,还有脚踏的纺线机,正需要人手干活。
擅长织染者可前去应招,从应招之日起,默认申请脱籍入良,同样有一年的考察期。
新建的纸坊也扩招了,产出的新纸比宁州的麻质纸洁白顺滑多了。
正在招学徒,包吃住,不给钱,出师后就有工钱拿了。
还有陶坊!听说早扩建到小胡子山上去啦,也在招人干杂活。
等陶坊扩编完毕,肯定也要招人的!
宋向成和张叔来申请的时候,公主府门外已经排满了人。
有黑衣轻甲的军爷在,倒是井然有序。
两人耳边充斥着众人兴奋的讨论,张叔也激动道:“回头就让我家女儿和孩子她娘去织坊试试,看要不要她们。”
排了一会儿,轮到他们。
负责登记的军爷看到宋向成瞎了的那只左眼,顺手在登记册上做了个额外标记。
“宋向成,十七岁,左眼有疾,可享受赋税优惠,第一年只需上交三成粮食与公主府。”
不等宋向成惊喜,军爷又问道:“家里几口人,可娶妻成家了?”
“家里就我一个,未曾娶妻。”
“那暂时只能限租赁两亩地,签字画押吧。把这个竹片留好,等交粮和脱籍的时候,记得带上竹片。”
“是,记住了,谢谢军爷!”
“下一个。”
张叔走上前去。
“张大,四十三岁,已娶妻,育有一女。”
“你家有三口人,按规定,你最多可以租赁八亩地,要租多少?”
张大考虑到妻女可能去织坊做工,他一个人体力有限,贪多嚼不烂。
“就六亩吧,可以吗?”
“可以,领种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