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领餐了,每人一碗,不许插队,挨个来。”
“每个人都有!别急!”
轮到伏含章,他只瞧了一眼麦饭,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麦饭上盖了一小块肉。
居然有肉!
伏含章尝了一小口,眼睛瞪得更大了。
一点腥臊味都没有,格外鲜嫩!永宁的百姓是怎么把猪养得如此好的?
除了肉沫,麦饭里还有豆子、榛蘑、白萝卜片和切得碎碎的菜蔬。
所有的食材都拌在一起,吃起来口感丰富,特别美味。
“你们都吃慢点,饿极了之后狼吞虎咽,伤胃。”
周围的军爷看着都是和善人,巡逻的同时,偶尔还会叮嘱他们两句。
伏含章下意识地放慢了用饭速度,随着饱腹的感觉渐渐传来,他的眼眶跟着温热起来。
他知道,这是喜极而泣。
这些日子,他总是给族人鼓励打气,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实则他比谁都惶惶不安。
全族几十人的性命都交托在他手上,他多怕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带着族人走上一条不归路。
幸好,他赌对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伏含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的泪意逼了回去。
…………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了,夜里冷得很,要不是城里发了额外的铺盖,光是靠着灾民自己带的破烂被褥,要是要冻死在草棚里。
所以要赶在更冷之前,多建些房子出来。
伏含章被安排跟在建筑队后头建房子。
因为他识字,也略微看得懂图纸。
但是他看不懂永宁建房子用的材料。
和灰浆像得很,但是更坚硬牢固。
他小心翼翼地问建筑队里泥瓦匠师傅。
师傅耐心地说:“这叫水泥。咱们的殿下烧出来的,看到咱们永宁的城楼了没?威武吧?就是用水泥建的。”
“城里要是有人建新房子或者修缮房子,也都用水泥了。”
“水泥好呀,保温隔热不说,冬天大雪压不塌,夏天大风吹不垮。”
伏含章受教地连连点头,又道:“殿下很是仁善呢。”
“是呀!要说咱们殿下,那可真是神仙呀……”
一个上午,伏含章从师傅嘴里听完了那位公主殿下的全部事迹。
骊河下游的大片田地是殿下招募百姓开垦出来的;亩产量惊人的新粮粮种是殿下拿出来的。
还有一年四季都能种菜的菜棚,也是殿下张罗着建起来的。
殿下还和北边的莫族达成了交易,有源源不断的猪肉供应,价格十分便宜。
他们寻常百姓一个月也能吃上两回。
还有…许多许多。
伏含章愣愣地说:“听起来,那位殿下真的是个神仙呀。”
只有普度众生的神仙,才会有这般的慈悲心肠,不是吗?
说到兴头上的师傅又想起来什么,骄傲道:“最近殿下教了我们用甜菜制糖的法子,回头带点甜菜制成的白糖让你尝尝。”
糖?那不是贵物吗?这师傅怎么如此大方?
伏含章下意识地说:“白糖?像麦芽糖那样吗?”
“才不是!麦芽糖没有我们的白糖一半甜!你尝了就知道了!若是加点白糖到红薯粥里, 粥就甜滋滋的,特别好喝!”
师傅顿了顿,“哦,对了,你肯定也还没吃过红薯,回头我顺便再带两个烤红薯给你尝尝!哎,金秋又是大丰收!家里的红薯都堆不下了,再不多吃都怕放坏了!”
伏含章:“……”
不是,对着他一个逃荒来此的人,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师傅到底是无意地戳他心窝子,还是有心向他炫耀?
今日午间发的依旧是拌饭,只是肉沫换成了剁碎的蛋白蛋黄,里面的菜没怎么变,多出来一种粉粉糯糯的吃食。
他不认得是什么,便冒着被戳心窝子的风险去问师傅。
师傅说:“这叫土豆,既能当主食,也能做菜。土豆炒得辣辣的才好吃呢!拌饭里头的土豆一看就是水煮的,不好吃。”
伏含章:“……”
明明就很好吃!
饭后又多了半个桃子和一个黑黑的小果子。
那半个桃子比伏含章吃过的桃子都要大,也更鲜甜多汁,一丝酸涩感都没有。
师傅在他旁边咔嚓一下咬了大半,边吃边嘀咕道:“这桃子肯定是从平县那边来的,咱们永宁山上也种了桃子,但就是没平县种的好吃。”
伏含章受了两次打击后,本来只想默默吃东西不说话的。
但是那个黑黑的小果子,他真的见所未见,还是忍不住问:“这又是什么?”
“这叫蓝莓。咱们从前过得苦,好多人夜里瞧不见东西,殿下说多吃蓝莓对眼睛好。”
伏含章摸摸鼻子,不再问了。
辽东与他想的太不同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之前他以为,即便辽东没遭灾,这里的百姓也该被苦寒的环境和沉重的赋税压垮了脊梁。
可他在辽东百姓身上,看到的是稀有的生命力与活力。
下午做工的时候,忽然有个军爷来找他:“伏含章?有人找你。”
伏含章一愣,转头就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堂弟伏申。
“兄长!”
“三弟!”
激动之下,两人不由得紧紧相拥。
缓过神来后,伏申脸上露出点歉意和惊讶:“兄长是何时到永宁的?”
“昨日傍晚到的。”
“原来是傍晚。我昨日午间来城外问过登记的军爷,那时还未在名册上见到兄长的名字。”
自从第一拨灾民来到永宁自后,伏申便日日来问。
他不确定他的宗族受灾如何,不确定他们是否会成为逃荒的一员,但万一呢?
万一来到了永宁,他与宗族众人也能早日相聚。
只是……伏申为难道:“殿下规定了任何人必须经过三个月的考察期,我纵是有心帮你们也无能为力。”
“对了,还请兄长务必告诉族人们,期间一定要勤恳干活,千万不要投机取巧。”
殿下固然仁厚,却也极端讨厌偷奸耍滑之人。
伏含章点头道:“我明白的,三弟不必担心。三弟这些年过得可好?”
“好呀,殿下来了之后,全城的百姓都好了起来。我如今是学堂的讲学先生。”
说到这,伏申又拉了兄长的手,安慰道,“我记得兄长甚懂天文地理,日后我也许能介绍兄长入学堂讲学。还请兄长不要过于忧心往后的出路。”
伏含章由衷地笑起来:“我不忧心。只要家人好好在一块,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不好耽误太多时间,话至此,便和伏申作别。
“三月之后,咱们兄弟便能日日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