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抵达辽东的流民前后大约有上千人,都是在平县入港。
落地后,按照司户的安排,被分到了各县城去。
彭崖就留在了平县,而妹妹彭玉则被送入了位于永宁的福利院。
彭崖已经十三岁了,达到了自立门户与投军的年纪。
他感激于霍岩的救命之恩,本来想追随霍岩投军的。
但是流民里,除了老幼与孕妇外,所有人都必须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考察,才能正式拥有户籍。
彭崖只能先在平县安定下来,每日上午不是开垦荒地,就是建造屋舍。
偶尔还要去盐场帮忙。
下午则要去学堂,接受文武教育。
彭崖很喜欢武术课,授课老师是当地的军士。
他看到老师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石坠子,霍岩大哥也有。
上面刻着“襄”字与本人的名字。
彭崖很期待,未来有一块属于他自己的石坠子。
所以武术课的时候,他总是格外认真。
一个月里会有八天的休息时间。
每次轮到他休沐,他就会乘坐“平县一号”去永宁看望妹妹。
考察期期间,只包吃住,没有工钱。
所以彭崖没有办法给妹妹买礼物,好在每天的餐食里,都会有一种水果。
有时是苹果,有时是桃子,有的时候是从未见过的樱桃。
樱桃很甜很多汁,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水果。
可惜分量少个头小,还不易保存,放了两三天就软趴趴,像是要烂掉了。
他没法留下来给妹妹吃。
所以彭崖宁愿不要被分到樱桃。
他将苹果和桃子都藏了起来,去看妹妹的时候,拿给妹妹吃。
不过等他到了永宁,他才发现自己多此一举。
妹妹在福利院里过得比他好多了,每天也有水果吃。
妹妹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也将水果偷偷留了下来。
兄妹俩看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鲜红水果,笑得像两个傻子。
两人干脆靠在一起啃苹果,叽里呱啦地说自己的见识与经历。
妹妹不用开垦建造,只要跟着同伴们上各种各样的课程。
文武兼修也就罢了,还要学医。
彭玉苦着小脸说:“先生说,咱们现在都不能算学医,勉强只算在学习基础的生理卫生知识。”
“可我觉得已经很难了,哎,下个月还有考试,我好害怕自己考试不过关。”
“不过关?”
彭崖一惊,焦急地问:“若是不过关,会有惩罚吗?”
他怕妹妹被赶出福利院。
彭玉啊呜咬了一口桃子,“没有惩罚呀,但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呀!明明都不用干活,只是读书——最后却连书都读不好,那我都没脸一顿吃两碗饭了。”
彭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摸摸妹妹的脑袋。
“那为了能有脸一顿吃两碗饭,你读书时,记得刻苦努力些。”
“嗯嗯,我知道。”
彭玉连连点头,又抬着小脸看哥哥,“哥哥在平县过得好吗?”
“很好!等三个月过后,我有了正式户籍,就可以接你去平县,我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家!”
彭玉想了想,摇头道:“可是哥哥不是想去投军、跟着霍大哥吗?哥哥不用为了我特地留在平县。”
彭玉才九岁,此刻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认真地为自己和哥哥做着规划。
“哥哥尽管去投军,福利院的婶婶说,我们可以一直待在福利院里,读书习武学医,直到我们找到人生方向。”
“哦,哥哥知道什么是人生方向吗?就是一个人将来想做什么。当医士、当先生、或者当织工等等,有任何想做的事都可以。”
彭崖瞪大了眼:“女子也可以当医士、当先生吗?”
“当然可以呀!我的生理卫生课老师就是女子呀,她姓齐。听说以前是青州逃难过来的,可温柔可耐心了。”
彭玉憧憬地托着脸:“哎呀,虽然生理卫生课真的好难,但我还是挺想当医士的,像齐老师那样。”
“齐老师还给从代州来的百姓治过鼠疫呢!是不是很厉害?”
彭崖惊呆了,这在他们会稽郡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是仔细想想,平县盐场里有女工,船厂里有女船员,东山果林的负责人也是女子。
这么一看,女子做医士、当先生,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
彭崖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也就不大惊小怪了。
他捏了捏妹妹的小脸,鼓励道:“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好好努力。哥哥也不接你回平县了。待三个月一过,我就去投军。”
彭崖想,等他挣了军功,就可以给妹妹更好的生活。
当然,妹妹可能比他更有出息。
那样,彭崖更高兴。
彭崖在永宁待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随着平县一号回去。
妹妹在渡口送他,他站在甲板上,与妹妹相望。
可惜没一会儿,天上飘起细雨。
彭崖与妹妹挥了挥手,钻进了船舱。
雨下得越来越大,河上风浪翻滚,看着有些惊心。
彭崖却并不害怕, 他知道辽东的大船在风浪之中有多平稳。
但他不知道,他曾经的故乡会稽郡,此刻却陷落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