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指轻抚着苏玉珊的面颊,弘历温笑道:“好,听你的。”
而后他又嘱咐她先行用午膳,不必等他。交代过罢,弘历这才出门。
到得前厅,但见老五斜倚在下首的红木圈椅上,面色似乎有些沉郁。
弘昼生性乐观,唇角时常噙着笑意,这般凝重的神情甚少会在他面上闪现,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这会子是午膳的时辰,丫鬟们依次入内上菜,又为两位主子斟酒。待菜上齐后,弘历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现下已无外人,弘昼仍旧不吭声,菜也不吃,上来就端起酒盅,仰头苦饮。
“你这借酒浇愁却是为哪般?该不会是为了云梦吧?”想起临行前苏玉珊的交代,弘历终是没再撂狠话,干咳一声才道:
“那日我跟你说的……”
他原本想说,自己那日说话的语气重了些,然而还没说完,弘昼已然开口,“四哥的话我记着呢!我已经把云梦送走了。”
弘历还以为老五今日过来是想为云梦求情,未料他竟照做了。但看他如此苦闷,弘历忽生懊悔,试探着问了句,
“你对那位云梦姑娘,是认真的吗?”
自斟一杯,弘昼轻晃着白瓷盅内的清酒,无谓笑嗤,“风尘女子,逢场作戏而已,哪来的什么真心?”
“昨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到底哪句才是他的真心话,弘历都有些糊涂了。
回想起她那张恬静而无害的容颜,再联想到她所说的那番话,弘昼悔不当初,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游戏的主宰者,主导着一切,未料他才是那个被算计的人,这种被人摆弄的滋味很不好受。
紧捏着手中的酒盅,弘昼咬牙恨斥,“那是因为昨儿个我还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
云梦不是一名孤女,被人蒙骗才流落至留香楼的吗?难不成这当中还有什么蹊跷?
“哦?她是什么身份?”
若是旁人,弘昼根本不会透露,但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兄长,是他最信任之人,弘昼无意对他隐瞒什么,如实道出云梦的来历,
“她是查嗣庭的侄女,她接近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救她的父兄。”
乍闻此言,弘历心下大震,登时坐直了身子。
云梦居然是查家之人?他只见过她两回,但看她的言行举止,知书达理,气度非凡,便知她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他还以为她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女,未料竟是查嗣庭的族人!
“你答应她了?”
仰头又满饮一杯,弘昼摇了摇头,“做不到之事,我不会随意承诺。”
亲耳听到他否认,弘历暗松一口气,“那就好,我就怕你被美色所惑。”
因着喝得太急,他感觉有些头晕,但心里还是很清醒的,弘昼的眼中难掩失落,却又无比澄澈,
“美人的确重要,但我不能拿我的前程做赌。皇阿玛正在严查与查嗣庭一案有关之人,我若在这个时候跟查家的女儿在一起,又将皇阿玛的颜面置于何地?他若知情,必会对我很失望。”
老五的这番话令弘历甚感欣慰,“男人可以爱美色,但绝不能失去原则。幸得你懂分寸,不必我再费神劝说。”
回想起他与云梦相识的经过,弘昼终究意难平,“想我纵横情场,游离花丛,一向潇洒,如今竟会被一个女人给骗了,着实可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还是收收心吧!少招惹那些风月场中的女子。”
话虽如此,可许多人都抱有侥幸心态,总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不会翻船。弘昼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看来这世上不只有薄情寡义的男人,还有虚情假意的女人,她们看似乖巧温顺,实则心根本不在你这儿,我算是领教了,四哥你也得提防着点儿,当心被女人蒙骗。”
老五这番话不禁令弘历联想道自己,苏玉珊总说把他当朋友,对他尚无爱意,那么她的心究竟在那儿?她的记忆里,究竟还有没有郑临的存在?
此事一直是他的心结,他可以忍着不提,却始终难以开解。
意识到自己想太多,弘历收回思绪,又问道:“你将云梦安置在何处?”
兄长忽然问及她的下落,弘昼顿感不妙,忙道:“四哥,她是个女流之辈,不会威胁江山社稷,还请你不要赶尽杀绝。”
目睹老五紧张的神色,弘历颇觉怪异,“她骗了你,你还为她求情?”
弘昼的确恨她假心假意,但又实在做不到心狠手辣,“毕竟她曾是我的女人,我总不能亲手将她送官。”
果然老五还是念旧情的,弘历摇头轻笑,而后才道:“我没想抓她,只是担心她花言巧语的扮可怜,你又心软,与她旧情复燃。”
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这于弘昼而言简直就是耻辱,“欺骗过我的女人,我不可能再对她心软,我已经派人将她送出京城,此生不复相见。”
但愿他说到做到,查嗣庭一事,弘历心中有论断,却又无可奈何,至于云梦,说到底就是个苦命人罢了,他不意再去追究,
“希望云梦姑娘能看清事实,别再执迷不悟。”
男人看待问题大都能保持理智,只可惜女人太过感性,云梦虽已被送出京城,但她并未真正放弃,也没走远,依旧留在附近,等待着朝廷最后的宣判。
这哥俩用罢酒宴,弘昼有些喝高了,弘历命人将他带至厢房歇着,他自个儿则又回往画棠阁。
彼时苏玉珊才用罢午膳,正在午歇。得知云梦已被送走,苏玉珊不禁替她担忧,“也不晓得云梦会去哪儿,她一个女子,独自上路是否安全。”
云梦之事,端看她自己如何抉择,旁人说什么皆无用,弘历陪着老五喝了几杯酒,这会子也有些晕乎,翻身将她搂住,酸声道:
“你有空担心旁人,倒不如多关心关心我。”
他这飞醋吃的莫名其妙,“你好好的,有什么可关心的?”
“我不好,很不好。”弘历拉长了腔调,似孩童一般博取关注。
心知他又在故意捣乱,于是苏玉珊抓起他的手腕,装模作样的为他把脉,还学着大夫那般皱眉沉思着。
弘历抬眉瞄了一眼,目睹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就笑了,“苏大夫,我这是什么症状?”
苏玉珊故作高深的随口扯道:“脉象洪大,心气不开,肝火过旺。”
紧搂着她的柳腰,弘历哑声道:“那你给我消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