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弘历变卦,只是玉珊她始终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弘历再次提醒道:
“容瑜和勒珠尔的婚事已板上钉钉,或迟或早而已。”
今日弘历的态度似乎格外冷硬,和以往大不相同,玉珊不明白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观察他的品性之后再决定。”
“已经观察了两三个月,我觉得勒珠尔这孩子没什么问题,他之前不是还替容瑜吃了芥末吗?足见他很维护容瑜。”
“他替容瑜解围,我很感激他,但这不代表我就得把女儿嫁给他。两三个月瞧不出什么来,这事儿急不得。”
弘历定定的望向她,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应该观察到何时?”
苏玉珊沉吟道:“至少等到容瑜长大,十五六岁再谈婚论嫁。”
弘历笑嗤道:“皇室宗亲之女,十四岁便该成亲了,十五六岁那都是老姑娘了,不可能等那么久。”
十四岁的容瑜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呀?就要成亲了吗?
一想到女儿的将来,苏玉珊便觉头疼,无奈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就算不等十六岁,起码也得等到十二岁之后吧?”
“十二岁又怎样?她若还说不愿意,难道我便能如她的意,不让她联姻吗?”
有些话,弘历本不想说,不想让玉珊担忧,但若一直回避,玉珊便会生出不该有的希冀,真等到那一日,只怕她更难接受,是以他决定把话摊开来说,
“即便不是勒珠尔,也会有别的蒙古王亲,不论是三个月还是三年,其实都是一样的结果。”
听这话音,苏玉珊已然明了,“所以你之前说什么观察一段时日,其实都是在哄我?”
她的眼神明显变得黯然,弘历知她心里难受,然而这一次,他真的不能再由着她,
“玉珊,公主和亲乃是宿命,她逃不过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我会尽全力满足你的心愿,但我实在做不到事事都如你的意,因为我不只是你的男人,还是清廷的皇帝!
满蒙联姻是必然,我只宠你一个人,只跟你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就注定了容瑜只能去和亲!
除非我再跟别的女人多生几个女儿,让别的女儿去联姻,那样的情形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是啊!弘历选择忠于她,不愿再跟皇后要嫡女,后果便是只能让他们唯一的女儿去和亲。
弘历的难处,她很清楚,却还是期盼着会有奇迹出现,
“作为皇妃,我理解你,但作为一个母亲,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女儿别被束缚得太紧。
原本她并不讨厌勒珠尔,你突然给她定亲,她反倒对勒珠尔心生排斥,甚至生出偏见。”
弘历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也将她当成了宝,对她一向宽仁,不似对其他几个儿子那般严厉,然而婚事另当别论,若非迫不得已,弘历也不想逼她,
“她对勒珠尔是什么态度不重要,无论是否喜欢,她都得嫁,没得选择。
早定亲,早收心,一旦等她真的喜欢上别人,再让她定亲,那她更难接受。”
心知弘历在暗指明义,苏玉珊忍不住道了句,
“其实明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出身富察世家,是皇后的侄儿,论家世身份,他配得上容瑜,且他又是永璜的伴读,人品也过关。”
“明义是个好孩子,但他和容瑜没可能!容瑜必须嫁到蒙古,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你懂吗?”
他就这样正色望向她,眼神毋庸置疑,不似平日里那般柔和。
深叹一声,苏玉珊垂眸轻声道:“我懂……”
正因为懂得所谓的宫规,懂得弘历的为难,所以玉珊才格外纠结,她知道自己不该怨怪弘历,但对女儿,她又愧疚不已。
哪个女子不渴望两情相悦?苏玉珊深知爱情在婚姻里的重要性,却还得牺牲女儿的幸福,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残忍,对容瑜而言也很不公平。
可谁让容瑜是皇室唯一的公主呢?
特殊的身份使得容瑜不能自由选择,苏玉珊能够理解弘历的苦楚,那么容瑜呢?她会谅解她皇阿玛吗?
陷入沉思的苏玉珊久久不语,她已分不清何为对,何为错,更不知该如何跟女儿交代。
许久不听她吭声,弘历越发愧疚,只觉自个儿让她失望了,
“玉珊,我答应你,若是这一胎是女儿,我定然不会再让她去和亲,第二个女儿的婚事由你来定,可好?”
这一胎是男是女尚不能确定,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们都不能随心的选择自己的另一半吧?
弘历这么说,大约只是在哄她而已,关于孩子们的婚事,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他的话了。
“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呢!谈婚论嫁还早,现在提十年后的事做甚?人生有太多的变故,没必要想得太长远。”
玉珊没再与他争执,她似乎是妥协了,但弘历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很低落,她沉默了许久都没再说话,眼神幽暗得令他心疼。
明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目睹玉珊这样的情状,他终是心生不忍。
最终弘历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先缓两年,等到容瑜十岁的时候再给她定亲。
等围猎结束之后,他打算让勒珠尔一起进京,到宫里读书,亲自培养这个未来女婿,两个孩子相处得久了,指不定容瑜就不会再排斥他。
待到两年之后,不管容瑜是什么态度,都必须跟勒珠尔定亲!
这是弘历能为苏玉珊所做的最后的妥协。
苏玉珊心知此事的结果无可改变,那就只能期盼着两年之内,容瑜能对勒珠尔改观,自愿定亲。
半个月后,木兰秋狝结束,弘历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定于九月初六摆驾回宫。
勒珠尔亦得随行,临行前一日,达尔罕王交代他,此去京城,一定要对和敬公主好一些,勒珠尔顿感为难,
“公主她……好像对我有意见。”
勒珠尔也不晓得自个儿哪里得罪了她,自那日过来之后,她再见他时总是沉着一张脸,没个笑容,也不肯再与他说话。
明明前些日子她还曾给他送汤,转眼就苦大仇深,姑娘家的心思当真是怪异。
勒珠尔猜不透,也不愿去问,达尔罕王无谓一笑,“公主是否喜欢你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她注定是你的妻子即可。
寻常的蒙古人没资格入宫读书,皇上肯让你进上书房读书,足见他已经将你当成了他的女婿,你可得把握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才是。”
勒珠尔很清楚自己身上肩负着怎样的重担,不消父汗提醒,他也会好好表现,争取不让父汗失望。
如今玉珊的身孕已有四五个月,回宫途中,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差池,又被太后拿来做文章。
好在老天保佑,这一路上,她的胎象都十分平稳,并无意外发生。
此次离宫,随行的妃嫔不多,统共也就三个人,这几个月里,苏玉珊都无需处理那些繁琐的后宫之事。
待回了宫,妃嫔们又要定期请安议事,太后的意思是,苏氏有了身孕,精力不足,无暇分心管这些后宫之事,那么管理后宫的职权就该转交给荣贵妃。
得知太后的打算,翠凝忽然明白了当初主子所说的“会有机会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一旦纯贵妃有了身孕,那她家主子的机会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