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一点点东西就能让人津津乐道大半天的。
谁能想得到,沈固口中所谓的特产,是别人家五年十年都买不到的油和精白糖啊!
这哪里是特产,这就是移动的大团结加各种票证。
人家城里人一月都几两油,好家伙,他们家女婿一次性搞了上百斤。
“那要不然,咱们把东西放到闺女在镇上的院子里,反正钥匙在我们手里的。”听谢国居说了他的顾虑,巧娟说道。“这些东西要是带回去了,绝对要出事的。”
“这样好,是个好主意,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谢国居眯着眼:“关起门来偷油吃。”
“偷你的头啊,咱们这叫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走走,我们先把东西放好。”
两人开了镇上谢琳琅和沈固的小院子。
巧娟分出了几个小瓶子的油,大概每份是一斤左右的样子,数了数:大儿媳妇那边一份,老二老三也不落空,还有娘家送一份,大队长一直对家里有帮衬,也送上一份,畜牧站的站长的送上一份,还有谢嫂子……
不行,谢嫂子和畜牧站的站长送半斤就足够了,要不然显得太多了。
分出来七个瓶子,五个一斤装的,两个半斤装的,最后套上一个五斤装的自己用,剩下的都收好了塞到柜子里。
离开之前,巧娟收拾了一下院子里的卫生。
出来的时候见着一个熟面孔。
巧娟停下脚步,这不是花影么。
噢噢,应该叫秀兰。
小时候的印象太根深蒂固了,让她每次都想着叫她花影。
“秀兰。”巧娟叫了第一遍,朝着那边走了几步。
秀兰却跟幽魂一样,视若无睹。
“秀兰!花影!”巧娟低声呼唤。
这个花影,才让人回过神来:“是,巧娟啊。”
“你咋了啊,叫你也不应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没精神。”巧娟对花影的印象很好的,从小她们就很好,花影嫁人后两家虽然没有来往,但是最难的那几年,自己帮衬过花影,前几年自家孩子一个接一个结婚,花影一个不落下,都给了结婚礼金。
有的朋友,你们不需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可你们就是朋友,都会为对方着想。
见到故友,巧娟寻思着将人带到屋子里坐坐,要不油这次也分个半斤给花影好了。
谁知道手刚伸出去,就得到了花影的一声倒吸一口气
“你,”看到花影痛苦的样子,还有躲闪的神情,巧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不顾她疼痛,要将人拉到院子里。
“谢国居,去给我们买点吃的回来。”
谢国居耸耸肩,得了,直接说两个女人有话要说,让自己这个臭男人离开不就行了?
巧娟口气不太好,但是知道丈夫会理解的。
她很难不生气。
小时候,虽然主家不错,但是老太太是个刻薄的,有时候就喜欢欺负小丫鬟和水当当的大姑娘,一捏下去,就是一个印子,花影以前也遭受到这种对待,因为她柔软又好看可爱。
不像自己,除了能吃,没啥优点,见到老太太传唤自己伺候,她还会流鼻涕,据说老太太看到自己都要吐了。
这些都偏题了,重点是花影以前被打过之后又不想亲近的人担心自己,就是会露出这个表情。
躲闪,自卑,害怕,强颜欢笑,遮掩。
哪怕花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五六岁的小同伴,可她历经岁月沧桑的脸上,依旧露出了让巧娟觉得相熟的表情。
结果带进屋一看,全部都是坑坑洼洼的,难看得紧不说,伤势可不轻。
“我就猜到是这样,你这人,总是不吭声,我家就在大队上,你遇到这种问题,不知道找我们啊。”
巧娟气死了,将花影的衣服拉好之后,翻找出一个祛瘀的药膏。
这是闺女房间里的东西,闺女离开之前都说了家里的东西是怎么放的,巧娟听得用心,一找一个准。
“没事,队里的男人,谁不打女人呢。”
巧娟差点脱口而出我家国居就不打,还被我打。
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说这个话,只会让人心里更难过。
就把这句话给憋回去了。
可也追问得紧,一定要知道怎么回事。
花影恍惚了一下;“他以前是对我很好的,日子难点,可生活还是能过,没想到那些年盖在我头上的阴影没了,他却不平衡了。”
“人人都说要不是我,他的日子不可能过得越来越好,他说他心里苦,动手第一次,我忍了,第二次,我也忍了,第三次第四次,每次打完我,就跪下来求我,我知道他难,心里苦。”
“苦就打女人?”巧娟气炸了都。
这打女人,有一次就要叫他知道厉害,要不然打个你死我活,要不然直接离开。
打了第一次,跟以后一直打,也就差个女人的态度了。
她隐约记得花影的男人,是个穷的娶不上媳妇的小子。
当年大老爷要花影跟着他们去外地,花影都没答应,小小的人儿很有见地,不出去漂泊。
这样一个爽利的小姑娘,怎么就渐渐活成了这个样子了。
“走,找你男人算账去!”巧娟说道。
她可不怕花影的男人。
她生三个儿子,三个媳妇除了老二家的清华稍微文气一点,哪个不是队里的小辣椒媳妇啊。
加上儿子老公,一人一拳,都能叫欺负花影的人哭着叫祖宗。
花影心中感动,当年的贪嘴小丫鬟跟眼前义气十足的面孔似乎重合在其了。
“算了吧,他会认错的,日子不就那么凑合过来吗,都大半辈子了。”
巧娟恨铁不成钢:“你傻啊,你才四十几,叫什么大半辈子呢,我可跟你说,我这次去京城给我们家琳琅做月子,你知道不,外面的世道是彻底变了,人家还能流行什么黄昏恋呢,你才四十几,虽多算晌午恋。”
晌午恋?
要不是身上还疼着,花影都想捧腹大笑了。
“就你嘴皮子会说,我看你家琳琅都是学了你。”
“我哪里算会说啊,只是叫自己不要受那么多委屈罢了,人来到世上一遭,谁也不知道下一辈子是畜生道还是能再世为人,何必为了别人过于委屈自己呢,好好过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