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拿着菜篮子的妇人。
这妇人一看就是个不差钱的,手上耳朵上可都有戴着金子呢。
于是谢怀宇扬声冲着这个妇人去了,说:“婶子看看我家的白菜吧,都是我爸爸在地里挑过的,挑的最好最水灵的呢,才三分钱一斤,买一斤回去炒吧,多买点更便宜呢。”
谢堂哥听见儿子的声音迅速抬头,吃惊的看见还真的走了几步,就停在自己摊上的妇女。“三分贵了,有一家两分我都没买。”
只听见谢怀宇脆生生的说:“婶子,您自己看看,比比,我们的菜一点儿烂叶子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别家的能和我们比吗?”
“是倒是,不过不能贵这么多啊。”妇女的确是被摊上水灵新鲜的蔬菜吸引了,干干净净看着就舒服,不过砍价是坚决不能退让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谢怀宇退让了:“哎呀亏了亏了,两分就两分吧,不过婶子您可不能告诉别人,两分我们真亏了,看在您给我们开了个张才算两分的。”
第一笔生意成交。
“婶子,其实两分钱我们就亏大了,你想想这买种子、肥料,每天照看、侍弄的,又要天没亮就砍了收拾,而且我们家好远呢,把菜推到城里也不轻松呢,婶子,你这么漂亮,看您的衣服肯定也不是缺这一分两分钱的人。”
淳朴的年代里,大家说话都直接也硬邦邦,哪有像谢怀宇这种才十来岁就满口谎话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女人听了谢怀宇的话却是十分受用,眼角的余光瞟过谢怀宇祖孙三人衣服上的补丁,说道:
“那倒是,一分两分的我不差,就是不喜欢吃这个亏,这样吧,看这菜的确收拾得干净就买点吧。”
她挑了两颗白菜,递给谢堂哥。谢堂哥忙拿了借来的称来称。
“哎,你们从哪儿来的呀?”妇人挑拣着丝瓜,随口问道。
“从红旗大队那边过来的,半夜我们就起来了,走了几个小时的路呢,可累了。婶子,这个丝瓜,可是这会子没有的菜色,大棚蔬菜您知道不,才卖四分一斤,买两斤吧,都挑的嫩丝瓜,绝对没有老的,不好吃您明天来找我,我给您退钱。”谢怀宇热情的说。
这些菜都是他跟叔伯伯打了借条之后,自己辛苦种了三个多月的成果,自然不会卖得比别人都低,但也不会漫天要价就是了。
在谢怀宇的热情推销下,妇人买了两颗白菜,两斤丝瓜。
这夫人刚走,打前面过来两个手挽手的女青年,眼看就要路过菜摊子了,谢怀宇趁机推销起自家的蔬菜。“两位漂亮姐姐,要看看这些菜吗,多水灵多新鲜。”
还别说,这么一形容,好像真的就觉得谢怀宇面前的菜给的新鲜。
“哟,丝瓜怎么卖的?天天白菜萝卜都吃得想吐了……”
谢怀宇见有门,赶紧推销:“丝瓜五分钱一斤,都是天亮前摘的嫩丝瓜,我们自己家都舍不得吃!”
谢国安有点震惊的看着自家孙子,刚才不是还卖四分钱吗?
“啊,能不能便宜一点啊。”
这两女人在摊子面前一站,叽叽喳喳的讨价还价,很快吸引了过往顾客的注意。
“不行啊婶子,三分真的亏了,我们好远的地方来的呢……红旗大队……”
“叔叔,你看看我们的菜再看看别家的,一分钱一分货……”
“姐姐,再添根小的凑成两毛钱吧……”
“不嫩不香不要钱……明天我们还来,不好吃您来找我们……”
“对,砸摊子都行!”
谢怀宇负责招呼客人,嘴巴都说干了,也有挑挑拣拣,问了价不买的,加起来都不是简单能梳理清楚的事情。
后来连收钱找钱的活也接过来,谢堂哥只要称重就行了。
因为他嘴皮子还不如儿子。
差不多十点钟,顾客渐渐少了,白菜还剩了几颗,丝瓜全卖光了。
托谢怀宇的福,后来的摆在他们旁边摊子的茄子辣椒也卖出了不少。见谢怀宇有了空档,摊主大婶笑眯眯的端给谢怀宇一碗水:“小伙子,歇口气,来,喝碗水。”
谢怀宇听到这招呼,高兴的接了;“谢谢你大婶子。”
这会儿也没什么生意,这位给了谢怀宇喝水,略为胖乎的大婶索性和谢怀宇闲聊,话题也不是什么阴谋的,无非是问他几岁了,叫什么,从哪里来,这姿态和聊天内容,和逗刚学会说话的奶娃娃差不多的口气。
“听你说是从红旗大队来的,那可远了……”
“你一个伙子跟来可够累的,今天光听到你吆喝了,对了,明天不逢场你们也要来么?干脆还摆在这里,咱们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谢怀宇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
红旗大队离镇上几公里地呢,他也做不到经常来,自己种的菜也不是特别多,剩下的一点,到时候送到镇上卖了就行。
听说堂姑小时候也这样卖菜过,现在堂姑是被所有人挂在嘴边的日子过得好的,谢怀宇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的。
喝完了水,把碗用清水冲了还给大婶,谢怀宇看到不远处卖麦芽糖的,转身对谢堂哥说:“爸,给我点钱,我去逛逛,买个东西。”
他的本子写得差不多了,也该买了,要不然作业都没地方写了。
儿子表现出色,挣了钱,谢堂哥心情好,难得不麻木了,对儿子说道:“乱跑什么,走丢了哭不死你。”
谢怀宇不满谢堂哥小看她:“我又不是三岁小娃,才多大的地方,我才不会走丢。”谢怀宇低了声音撒娇:“爸爸,让我去逛逛嘛,我找得到路。”
谢怀宇已经快十岁了,在队上,已经是半个劳动力。
而且农村孩子都是放养的,整天疯跑,这会子天光大亮呢,谢怀宇又是个机灵的,完全没事的。
谢国安倒是拿了一块钱。
今天孙子赚了那么多,没理由赶集的时候,一块钱都舍不得让他用。
谢堂哥反正就是觉得老爹都这么说了,他也无所谓的。
反正现在自己也跟个木头人一样,连续两个老婆都不得善终,队上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了。
谢怀宇拿了钱去买本子了,路过烟丝那一块区域的时候,从里面包了五毛钱的散烟回去。
晚上谢怀宇拿出来这五毛钱散烟的时候,谢国安是愣愣的盯了很久,才接过来;“谢谢你了,孩子。”
等谢怀宇去隔壁练字了,谢国安才放纵自己老泪纵横。
他孙子这个样子,让他想起自己以前为了得到爹妈的认同做了很多努力,却很少得到感谢,只有在随时随地都提出是站在爹妈这边的,才能偶尔得到一些夸奖。
自从亲爹谢老才没了之后,谢国安才感受到一些和人生前几十年截然不同的感悟,对于孙子,他不敢溺爱,但是也不会去处处管束,孙子这样孝顺的小行为,哪怕只是五毛钱,他都觉得高兴不已,会立刻道谢。
自己绝对不能,让自己失败的人生,重新复制在孙子身上。
只不过,儿子经历了这些事情,算是彻底的颓废了,自己这个做爹的,只能保证儿子能在自己的指引下,饿不死冻不着。
孙子这边,不能埋没了他的灵性,实在不行,到时候豁出去,求求弟弟谢国居有余力的时候拉扯一把。
谢国安将谢怀宇用过的本子撕下来一条,将这孩子给自己买的散烟卷进去,火柴一擦,呛人的烟味,一下弥漫起来的烟雾,似乎让他眼前更加的模糊了。
地主院
巧娟也听丈夫说了谢怀宇这个孩子的事情,得知这个孩子为了上学,去年开始就自己挖野菜去镇上换钱,还搜集一些破烂去给旧货站的老头换一些纸张来写字,心中还真是冒出一句俚语:歹竹出好笋。
谢国安一家是多愚孝,琳琅她那个大堂有多窝囊经不住事,还有陈菊这人有多撑不起一个家多不会教孩子,自己跟他们生活了几十年,能不知道么,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还养出了一个自强自立的孩子,也算得上是一件奇事了。
分家的时候,这孩子才刚会说话。
给过她生命中不美好记忆的是谢老才他们,是谢国安他们,跟这个孩子可没有半点关系。
她对于谢国居说这件事后的感想就是:‘要是咱们有那余力,帮衬一下是可以,但是你要注意个度。’
“升米恩斗米仇,我明白,我不会叫老宅的人觉得我已经一切看开,可以不计前嫌了,这孩子到底是个不错的,平时都会来帮我拔草,有时候一拔草就是一个下午,我都没这个韧性,他也没提拔草要我给报酬什么的,是个不错的苗子,有机会我会帮把手的。”
“还有这事啊,那还真是不错。”巧娟换了一个话题来说:“我跟你说过小新年自己吃饭的事儿了,还记得不。”
“记得啊,你说琳琅那一天可狠了,一点放松的机会都不给小新年。”
巧娟说道:“我寻思着,我们有时候对小新年确实也是过于溺爱了,兴许我们自己都没注意到,以后平安北大还有白云他们几个的教养上,我们就少插手,你看需不需要这样注意。”
要论宠孩子啊,谢国居也是个不输的,听到媳妇这么说了不由得自己也反思起来:“注意肯定是要注意点,以后儿媳妇们教育孩子,我们就在旁边听着,配合一两句就好,现在年轻人教育孩子可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我们那时候,生下来的孩子是要能吃饱饿不着就是一切了,现在可不一定了,而且我们家三个儿媳妇,两个是有文化的,一个是生活上吃过苦头却也很有主见的,跟一般人的媳妇不一样,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不盲从都是有自己想法的,我们也要多多学习啊。”
巧娟前面听得很认真,听到后面切了一声:“最近又去听什么讲座了,还说这些话起来了。”
“那不是隔壁几个大队来向我们学习大棚蔬菜么,就一不小心多准备了一些这种话,就习惯了嘛,对了媳妇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谢国居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
“这次咱们不是搜山么,谢森这小子吓得有够呛的,虽说这次搜山没人说什么,好像没人发现什么异常一样,我寻思着还是要做点准备,把这个事儿给抹了。”
巧娟来了兴致,问他什么抹法。
“我的意思是,我们把这座山,租下来,每年给大队一些钱,算是给大家的份子钱,然后我们在里面搞种植,那块地方就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设计,让谢森去管理那边种菜还是种粮的,然后远离大家必经之路的地方,种果树,还有女儿以前提过的什么嫁接,咱们山上不是有一些果树,结出来的果子一点都不好吃吗,女儿说嫁接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到时候咱们慢慢做这一块呗。”
“这样赚钱吗?”巧娟担心这个,虽说闺女之前出了周外婆大多的医疗费,但是她没有归还大家凑的那些钱,她是准备自己跟谢国居努努力,存到一万,还给闺女。
毕竟闺女有钱是闺女的本事,要是急用或者实在是没办法的时候,先从闺女那边借用一些,是没事,可不能理所当然的就这么用了,那以后还不得什么事儿都有一种出事找琳琅的想法啊,所以她是计划这两年家里的开销正常开支,凑出一万之后给琳琅送过去。
那谢国居要做的这个什么项目,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年半载就能出成效的,而且还要提前给租金,这事儿,听起来多少有点不靠谱啊。
“听起来是不怎么靠谱,不过闺女以前说那个什么大棚蔬菜的时候,咱们觉得靠谱了吗?”谢国居还蛮喜欢探索新事物的,不遗余力的跟媳妇做着安利。
巧娟也有点心动,听起来是个长期的营生,兴许就这么一两年的时间辛苦辛苦或者没有盈利,但是果树这个东西,要是没遇上什么大规模虫害之类的,绝对是长久的买卖!
“要不,咱们试试?”巧娟心痛的说道。
因为自己这个松动,绝对就是烧钱的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