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板着一张批脸,跟在湛月身后。
“咱们现在就直接动手,直接杀?话说起来,人还不少哦?”
“少了他们,大炎不会乱。”
回应他的只是湛月毫无波动的话语。
望耸耸肩。
好吧,管他呢,反正大炎朝廷乱成什么样,都和他一个岁相没什么关系,而且——对于他,倒不如说,大炎的朝廷越乱越好。
之前在任的那位可压榨他压榨得不少,他心里可填了不少的怨气。
湛月和望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这是去李家的路啊,第一家就选他们开刀?”
望摸了摸下巴。
李家——在之前钱、王两家造反之后,被牵连着赋闲回家的太保,他就姓李。
不过,就算太保被魏帝狠狠搞了一手,引咎辞职了,李家也没受到多少的损失。
不比钱、王两家,只是最近三百年之间兴起的家族,李家,是从魏氏立国之初,就在这朝堂上的世家。
——是麒麟族。
这朝堂上大半的官员,都和李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失去一个太保,对于他们而言,不是什么伤及根骨的事情。
失去一个太保,不仅没有让他们收敛,反而激起了他们的逆反之心。
不过,他们不是麟青砚(惊蛰)这一支的,跟天师府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府上也没什么值得湛月注意的人。
就算有着一些所谓的名为“家族护卫”读作“私军”的卫队,有着一些所谓堪比“皇帝大伴”的死士,对于湛月来说,也就是多砍两刀的事儿。
“枪打出头鸟,快刀斩乱麻。”
湛月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
他今天硬闯皇宫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如果他选择从相对弱的权臣动手,势必会让这些家伙以极快的速度惊醒并联合,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让京城徒生风波,引起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所以,一开始就先把这些家伙中最强的那个给砍了,就算让剩下的人惶恐不已,选择鱼死网破,他们也造成不了什么风波。
望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是湛月,他也会这么做。
很明智的决策——虽然说他觉得直接动手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决策。
不过,考虑到湛月的硬实力,嘛,无所谓了。
湛月和望停在一条繁华的街道前。
“李家街,真嚣张啊。”
湛月看了眼路牌,感慨一声。
可不是嘛,在京城,天子脚下,而且还是京城的中心地带,最靠近皇宫的地方,公然以自己家族命名一条街道。
“李家的主府在哪儿?”
在踏入这条街道之前,湛月扭头问向望。
“太后没告诉你吗?”
望摊开手。
“再确认一次。”
湛月盯着他,面色冷淡。
望突然笑了笑。
“好啦湛王,我明白你在试探什么——放心好了,我的【黑子】还没那个本事安插到太后的身边,那个女人,毕竟是前魏帝的大伴出身,我可打不过她。”
“最好如此。”
湛月收回视线,也不再问李家主府在哪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望无奈耸耸肩,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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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结束得很快。
没有一个有价值的对手——这是湛月的评价。
战斗的流程也很简单,甚至没有什么可描述的。
走到李家主府前,开启时缓,一剑一个,不管是仆人,还是李家族人,只要是这个时候在李家的,湛月都毫不犹豫地送他们去往生去了。
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因为湛月的到来极其突兀,这些造反的权臣压根儿没想到湛月会跑到京城来给皇室当打手。
他们或许对在北方抗击邪魔的将士、天师抱有极高的警惕,或许对京城中大大小小的民间高手抱有警惕,甚至对于一向不关心大炎朝廷、被朝廷疏远的岁相们抱有警惕,但绝对不会对“湛王”这样一个“神话人物”抱有警惕。
谁会闲着没事担心“太上老君”这类的人物盯上自己的小命啊。
而又因为时缓的缘故,在湛月最后抹掉李家家主的脖子的时候,他甚至都还在床上躺着。
湛月甩了甩剑上的血珠,伸手合上李家家主的眼皮。
时缓解除。
“噗通。”
接连不断的倒地声传来。
除此之外,便没有一丝其他的声音了。
本来热闹得甚至可以说嘈杂的李家主府在短短的半分钟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缭绕在湛月鼻间。
湛月最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李家家主的尸体。
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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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见你的手段,我都禁不住感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bUG的能力。”
望双手抱臂,靠在李家府门的红砖墙上。
“别说废话了,刚刚没人来?”
“没人,你动手之前,我就用夕妹的能力画了一张画,暂时阻碍了外界对李家的视线。”
“……李家还有其他的分府,抓紧点时间吧。”
望耸耸肩,走了过来。
“说实在的,我有必要在这里吗?感觉我没什么用啊。”
湛月没搭理他,只是在前面走着。
望撇撇嘴,也没再多话,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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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9年12月末,正值全国人民翘首以盼,迎来新年之际。
大炎京城发生了数起灭门惨案,李家全家上下1029人全数死灭,王家、冯家……等十三家共计1087人被屠。
一天之间,朝堂之上只剩下没有派系,不出身于世家的孤臣。
但面对如此惊天惨案,看着鸦雀无声,空荡荡的大殿,垂帘听政的太后和小皇帝却表现得平静无比。
“此乃天灾所为。”
一句话,小皇帝便给这起足以引起大炎江山动荡的惨案定了性质。
幸存下来的臣子们畏惧地看着魏帝,也畏惧地看着隐藏在垂帘后的太后。
“是!”
回应魏帝的,是臣子们齐声的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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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坐在令对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小酒。
“诶,你这人……这可是难得的好酒。”
令有些心疼地看着湛月一把抄起她的酒葫芦,往他自己的酒杯里倒。
“嗨,酒不就是拿来喝的嘛,别这么小气嘛。”
湛月一脸随意地敷衍了一句。
令鼓起熏红的脸颊,看上去颇有些不太高兴。
她刚想说些什么,酒店中便突然响起从柜台传来的望的声音。
“令妹勿气,想要好酒的话,我这儿还有存货,犯不着与湛王怄气。”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就像他擦拭酒杯的动作没有什么幅度一般。
湛月撇撇嘴,放下酒杯。
“行行行,就最后这么一杯。”
令喜笑颜开,素手一招,酒葫芦飞回她手中。
望放下手中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酒杯,看向门外的街道。
“颉被调去帮忙了。”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湛月抿了抿杯中的酒液。
“朝廷几乎都被杀空了,颉和你当然会被拉去当壮丁。”
听到湛月的话,望瘪瘪嘴,脸上散发出一抹怨气。
“我和阿妹真是劳碌命,不像某个杀完人拍拍屁股走人的异姓王,啧啧。”
望想到自己那些被拉过去充壮丁的黑子,那是没日没夜地上班啊,要不是他望的黑子就算没有分配任何能力,凭着自己的身体素质也能够做到十天十夜不合眼,他的那些个可怜的黑子早就猝死了。
湛月仰头灌下美酒。
他“哈”了一声,“啪”地一下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苦一会儿,换来后头至少百年的安稳,我觉着不亏。”
令看了看他空荡荡的杯子,又看了看自己的酒葫芦,眼中冒出点点犹豫之色,但很快,她眼神就坚定下来,招了招手。
酒葫芦飘到湛月的酒杯上,随着哗啦的声音,湛月的酒杯再度盈满。
“多谢。”
湛月笑着和令道了声谢。
令哼了一声,举起酒杯,示意了下湛月,而后自己一仰头,一饮而尽。
望瞥了一眼这俩货,叹了口气。
“我可不觉得那个小皇帝是个会乖乖遵守承诺的人,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想到借刀杀人,还不怕死地想借你这把双刃剑——还成功了,啧啧。”
“那孩子啊……”湛月晃荡着酒杯,眼睛透过澄澈透明的酒液,看着那头不知道借着酒兴,拿根笔在空中挥什么的令,“什么方面都像他爹,但唯独在敬畏之心上,没有遗传到,你说的不错,他不会那么乖乖遵守承诺,你和颉,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湛月同样不信任这个小皇帝给他的回报:他竟然说等他长大,彻底掌权之后,大炎将恢复湛月“异姓王”的身份——太可笑了,湛月并不相信。
湛月难得用关切的语气和望说话,这倒是让望有些意外。
不过,望也没问,而是再度看了眼湛月和令,随后便从柜台下面翻出来两张棋谱,坐在那儿,自顾自地研究起来。
令转着手中的毛笔,她看了眼那边专注看着棋谱的望,压低声音。
“那个小皇帝……会对望和颉做些什么吗?”
湛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1045年,京城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颉莫名地失踪了。
当然,说是失踪,其实大家都明白,颉是“消失”了。
而在京城,能发生这种事情,就算幕后主使不是魏帝,魏帝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也正是这件事,导致了望至此彻底和大炎朝廷决裂,不再相信大炎的朝廷,谋划了一场对京城造成了极大损失的事件,自己也从严密的监视中脱身而出。
令神色黯淡了些许,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精气。
“也罢,岁相本就不受朝廷信任,这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她趴了下去,身后的龙尾低垂。
湛月犹豫了下,他放下酒杯。
“其实……我可以试着……”
扭曲?那已经是过眼云烟了,从始至终就没有扭曲这种东西。
只是泰拉试图让这片大地走上湛月脑海中的那条路的,这次轮回的各种“补正”而已。
所以,湛月想试着……改变一回“原剧情”。
如果望和大炎朝廷能够合作,那岁的威胁也会相应地减少一些吧?
令噗嗤一笑。
“我说,湛月,有时候,不要把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自己肩上啊。”她把自己从桌子上撑起来,双手撑着自己的脸,“既然二哥已经有了警惕,不妨相信一下他——虽然他有时候确实很混蛋,比起大哥来也说不上可靠,但他毕竟是二哥。”
“除了大哥和我之外,他就是最强的那个了。”
令笑了笑。
“而且,我也不能干看着啊,大哥不能随意离开玉门,我可不一样,我可是‘逍遥’啊。”
湛月默然。
在十二岁相中,重岳最强,不仅仅是作为第一位诞生于世的岁相,继承了大部分【岁】的权能的原因,还更是因为他这千年以来,在【武】之一道上的攀登求索。
而第二强者,并不是作为老二的望,而是令。
诚然,望能够分散自己,化作108枚拥有各种权能的棋子,可以模仿所有岁相的权能,在权能一途上,可以说是相当强了——但令更强。
令的“逍遥”,在战斗中所起到的作用并不强,硬要说的话,也顶天了只是一个能够让她脱离各种束缚的能力,但她在术法的钻研上,却足以弥补乃至跨越她和望的战力差距。
如果望对于颉的危机束手无策,那令这个“变量”的加入,足以让事件走向未知。
湛月叹了口气。
“令,1045年,关注京城。”
他站起来,抚了抚腰间的剑,转身离去。
令看了看他的背影,随后低下头,饮尽自己杯中的酒。
酒葫芦倾倒,但却未能倒出来任何一滴酒液。
令啧了一声,看向湛月留在桌上的,盈满的酒杯。
“说最后一杯就最后一杯啊,还怪诚信的。”
她拿起湛月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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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躺在被封锁起来的李家主府的屋顶上,吹着风。
冬风并不和煦,但让人清醒。
黑色的羽兽划过天际,落在湛月身边。
“咕咕。”
羽兽啄着湛月的衣服。
湛月伸手拍开这只不怕人的羽兽。
“咕咕~”
羽兽跳开了一点距离,对着湛月“恶狠狠”地叫起来。
湛月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没搭理它。
冷冽的寒风吹来,带起湛月白色的发丝。
“咕,咕咕……”
羽兽似乎感觉到了寒冷,它犹豫了下,随后两下跳到了湛月身边,把自己脑袋埋在湛月的衣服下,试图取暖。
湛月轻轻推了推,但这小家伙一点也不怕人,非但没有飞开,反而还往里面更埋进去了些。
湛月无奈叹气,没再试图推开这只小羽兽。
日落黄昏。
“你饿了吧?”
湛月突然说道。
屋顶上没人回应他的话,只有那只拿他取暖的小羽兽睁着乌黑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类。
湛月的身形一花,小羽兽感受到一瞬间的冷冽,但也只局限于一瞬间。
湛月伸出紧握的手掌,张开。
白花花的稻米洒下,不多,但足够喂饱一只冬天里的羽兽了。
遵循着本能,羽兽扑腾着翅膀,离开了温暖的港湾,在屋顶上撒欢式地啄起稻米来。
太阳彻底消失,一轮残月渐渐升高。
“月,你去哪儿了?”
湛月张开手,似乎要握住这一轮残月。
从得知扭曲的真相之后,湛月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这个星球,为何只有一个月亮。
炎他们,再怎么做,也做不到让一个月亮消失这种事吧?再说了,就是能做到,对于他们来说,有任何好处吗?对这片大地……
湛月沉默下去。
话说,少了一个卫星,对于一个星球来说,也算一件大事吧?别的不说,潮汐引力之类的,就足以撕裂大地了。
换句话说,这个星球,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第二个月亮,这才形成了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泰拉有所迥异的泰拉大陆。
湛月又想起了扭曲。
他想起了斯卡蒂。
出现在阿戈尔的扭曲,是由于来自“灭世线”的伊莎玛拉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从而导致了一系列的变化……更不用说之前湛月千百次修正扭曲,那些扭曲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时空错位”的现象。
炎他们,大概也做不到这些吧?
所以,三次轮回?
湛月摇了摇头。
他看不是。
至少不止三次。
他抚摸着羽兽的小脑袋。
湛月依旧静静望着月亮。
月亮去哪儿了呢?他身上到底承担着什么呢?
……
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湛月突然打了个喷嚏。
算了,不想了,管他那么多,他只是想要陛下活下来而已。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反复地走在这片大地上,经受着千年的风霜和腐蚀,从一个只有着天赋的小术士,成了如今的湛月。
湛月站起来。
羽兽惊起,盘旋着屋顶飞了两圈。
“再见了小家伙,我可不能躺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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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离开了京城,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
当然,这“一地的烂摊子”,也都是魏帝希望看见的。
没了反对他的人,他“年龄小”、“没有依靠”这些弱点,都将消失。
寥寥的孤臣根本没可能对抗皇权。
当然,现在的局面也不是那么完美。
按湛月那个杀法,朝堂上也就还剩下“一点点”活人了,如果换做任何“现实世界观”的古代王朝,这个王朝不崩溃也得瘫痪。
但是放在大炎,现在的朝廷也还能支撑——这就不得不感谢两位岁相劳模了,他俩至少撑起来了大炎朝廷的半边天。
剩下的半边天是天师府那边支援过来的人撑起来的。
魏帝对于现在的局面很满意,再调教调教那些本来作为官员储备的学子举人,他的王朝就成型了。
——一个只有他一个人声音的朝堂。
裹挟着湛月的血腥威慑,新的官员——排除那些真正心中有大义的——根本不可能反驳他的任何话,而天师府那边,本来就是半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机构,一直以来又都担任着北击邪魔,南抗海嗣的责任,根本不用特别管。
不过,现在还剩下一点需要处理。
——影子军。
正巧,湛月这次离开,要去的目的地,也正是影子军的驻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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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长官!那些炎国人又派人过来骂阵了!”
高卢和莱塔尼亚的战线旁边,一个军营前,一个斥候一脸无奈地站在他的长官面前。
高卢军官皱了皱眉头。
“他们到底想干嘛?这些天光是骂,也不见他们的大部队……”
军官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声。
他站着,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下了指令。
“按兵不动,让我们的人用弩箭驱赶他们,除非他们先动手,我们不得动手。”
高卢可不想和大炎开战,一时的忍让是必要的。
斥候点了点头,领着命令,便要去通知其他人。
但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一点寒光从他的影子中冒出。
高卢军官寒毛乍立,一股危机感随着那点寒光的刺来席卷他的全身。
他尽量想要躲开,但这道袭击来得太突兀了,即使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堪堪扭开一点身体。
“噗嗤——”
匕首刺入他的肺部。
斥候大惊。
“刺客——!”
他拔出腰间的剑,朝着这道幻影砍去,与此同时,随着他的惊叫,军营中的其他士兵纷纷注意到了这里的袭击。
“*高卢粗口*,军医!快去叫军医!”
“先把刺客制服了!”
“术士!术士!干什么吃的!”
随着士兵们的怒吼,根根弩箭和术法破空而来。
刺客被纠缠住,很快,随着一根弩箭穿过他的腹部,士兵们一拥而上,一下子便制服住了这名刺客。
……
军营外。
刘安文耸动着耳朵,聆听着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真热闹。”
他脸上浮现出点点笑容,随后,他看向跟在他身边的士兵。
“传令下去,骂阵的人都跟我回去,准备打仗了。”
风儿喧嚣,带着战场上的焦味。
刘安文,准备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