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来有个习惯,下朝后必要诵读青词数篇。
这期间,便是再要紧的事都不可进前打扰。
商启言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将近三十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因此他来到了御书房外,却并不进去。
“商公公,有几日没见您了。”阳泽宫的侍卫头领走过来寒暄。
商启言双手交叠在胸腹间,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浅笑。
他是典型的五短身材,一双手胖滚滚,还有着婴儿一般的肉涡。
碰过他手的人都知道,商公公的为人就如他的这双手一般,绵软温厚,灵巧细腻,可是又蓄满了暗劲儿。
“是有几日没见了,昨儿不是您的班儿,我过来的时候,没瞧见您。”商启言说。
“商总管,皇上让您查的事儿现在总有眉目了吧?”侍卫头领又凑近了些小声地问。
商启言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睛,迎着日光,神情安闲地晒太阳,仿佛压根儿就没听见侍卫头领的话。
侍卫头领猛然意识到自己多嘴犯了忌讳,慌忙道歉:“哎呦,是小的多嘴了,请总管大人海涵。”
“嗯?”商启言有些错愕地转过头看着他说,“王统领,你刚才跟我说话了?真是对不住,我刚才在想事情,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王统领连忙摆摆手,“不过是句无关紧要的话。”
“呵呵,”商启言和蔼地笑了,“咱们还是说说天气吧!”
“哈哈,哈哈,今儿的天气实在是好啊!”王统领也不由得打起了哈哈。
张泽从内走出来,脸上堆着笑,朝王统领点点头,对商启言道:“总管回来了,快进去吧!”
“张公公,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商启言说着抬手拍了拍张泽的肩膀,甚是亲昵。
“总管可千万别这么说,小的担待不起。还求您回头在圣上面前,千万替小的圆上一圆。”张泽的态度恭敬谦卑,更是有些惶恐。
“哎,瞧你说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了。况且你最是个谨细人,样样都做得好,哪里用得着我替你圆呢!”商启言对张泽依旧夸赞。
“说句实在话,小的倒是没出大错儿。”张泽说道,“只是有您在前头打样儿,我们便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和您相比,我们就跟才学走路的孩子似的,一句话,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小子可太会说话了。”商启言笑道,“成了,别跟我耍贫嘴了,我得进去回话了。”
“您请……”张泽说着倒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他不会跟进去。
他如此行事让商启言很是满意,隐隐感觉到的威胁也消退下去。
皇上坐在御案前,一张脸无甚表情。
商启言小步快走,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问安。
“这回事情有眉目了?”皇上微微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后,随即又垂下眼帘。
“回陛下的话,小的们已然捉住了行凶的人,他也招认的确是他做的。”商启言禀告道。
“张泽……”皇上却抬手打断了商启言的话,“怎么不给朕泡茶?”
“陛下,老奴伺候您吧。”商启言说着就要上前取茶盏。
“你放着吧!”皇上说,“你也老天拔地的了,这样的小事就交给年轻的去办吧!”
张泽闻声连忙进来,取了茶盏泡茶。
“你怎么不说了?接着往下说呀,那是个什么人?”皇上提醒商启言。
“哦,”商启言像是被谁推了一下,矮胖的身形微微向前晃了一下,但是很轻微,且立刻恢复了常态,“这个贼子是天恩殿巡夜的侍卫,名叫葛青。
尚礼监的冯春等人想在今年皇后的生日宴上弄个彩头,事先竟然都未同老奴和梁景说一声。
本来是设计好的,二龙戏珠的那个铜球到时候会从中间裂开,撒下花瓣吉符。
谁想这件事竟被葛青无意间瞧见了,他便生了心思。
后来他趁人不备,在深夜悄悄潜进天恩殿,摸索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他就决定要从中做手脚。
他先是在宫里捉了几条蛇,然后在皇后生日宴的头天夜里潜进去后,把蛇放了进去。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
“这个葛青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皇上最想知道的是原因。
“这个……”商启言似乎有些为难,但又不得不说下去,“葛青先是不肯交代,一番审讯之后,他才说是福妃娘娘指使他的。”
“福妃?”皇上的眉头拧了起来,“你们别是屈打成招吧?”
“皇上明鉴呐,老奴可是轻易不敢动刑。”商启言连忙说,“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个葛青还未娶亲,但父母聚在。
所以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以前不过是心存侥幸,以为即便是这样做了,也不会查到他头上。
像他这样胆大妄为的狂徒,也未必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呀!
至于他所交代的事,老奴也不敢就信真,所以这才向陛下禀报,请您拿主意。”
芙蓉宫。
薛姮照正和池素幽竹几个在花荫下看新迸出的笋芽儿。
“这东西刨出来,配着咸肉和鸡皮炖汤……啧啧啧……真是能一口气吃下三大碗饭。”池素对着新笋流口水。
“你这丫头真是俗气死了,只想着吃。”幽竹笑着推了她一下。
“什么俗不俗的,难道雅人都不吃饭吗?”池素撇撇嘴,“你当然不吃啦,这是你的本家么!这笋长大了就是竹子,你又叫幽竹,没有自个儿吃自个儿的道理。”
“哎呦,你倒编排起我来了。”幽竹笑着要拧她,“回头儿我亲自挖两颗笋,看着你吃六大碗饭,撑破你的肚皮!”
“薛姑娘,外头有人给你送东西了。”这时一个杂役老宫女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个木盒子。
“是谁送来的知道吗?”薛姮照一边接过盒子一边问。
“不晓得,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把这东西交给我就跑了。”老宫女摇摇头,“好像是贴了热烧饼等他似的。”
“那有劳嬷嬷了。”薛姮照朝她点了点头,没再问了。
“这里头是什么呀?姮照。”池素探过头,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