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像曾经那样,去面对房间中其他的人,叶九卿像是在瞬间苍老了很多,眼神麻木空洞的坐在椅子上,他此刻的心情我能体会,就如同当时我发现他有事情隐瞒着我一样。
当最熟悉的人变成陌生人的时候,那种感觉才是最无助和痛苦的。
但我相信叶九卿远比我要痛苦的多,他宁可用性命来保护的人,竟然三番五次想要他的命。
还有宫爵,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师傅宫羽,他发誓要为宫羽报仇,如今仇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就连田鸡也无话可说,我猜是这个转变的太快,我从曾经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朋友,变成一个残暴冷血的杀戮机器,这让田鸡如此简单的人,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
至于薛心柔,她应该是知道最少的人,可她同样被牵连其中,她的爷爷薛书桥后来神志不清,应该也和我有关,被我找来的那十二个人,其实都是被我当成炮灰的棋子。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我声音无力的问邓青。
“不,我是带你回家。”邓青走到桌后的椅子旁,双手扶着椅背。“117局只有一位一号首长,为了维持117局的运转,这个位置必须有人坐,不过一号首长不过仅仅是个代号,谁都可以当一号首长,之前是顾远山,现在是我,但真正能掌控117局的只有你……”
“回家?”我一愣。
“这个位置是一号首长的,只有你真正有权力坐在上面。”
“……”我神情慌乱的不知所措,看样子邓青已经认定我是他在找的人。
“故事讲完了?”叶九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们不约而同望向他,那个迟暮的老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神情又恢复了我熟悉的刚毅。
“故事并不重要,真相才是最重要的。”邓青很从容回答。
“那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叶九卿抹了一把疯长的胡渣,站到邓青的面前,一把拧住我后衣领,亦如提小鸡般,将我推到邓青的面前。“看清楚,看清楚这张脸,我就给你讲讲这张脸的故事。”
叶九卿拎着我的样子,又变成那个强横豪气的枭雄,在邓青面前完全不落下风,豪气干云指着我对邓青说。
我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我爷俩估计是有缘,大天大地大让我遇到他,在荒郊野外我看见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他,当然,我承认,我发现了他戴着的羽龙项链。
这条项链我在万象神宫看见过,知道这孩子或多或少和月宫九龙舫有关,我叶九卿虽称不上顶天立地,但至少还算是光明磊落,我承认自己有私心,想从他身上追查月宫九龙舫的下落,因为我想救回凌汐。
我试他胆量,把一个七岁的孩子留在墓里,换作他人估计早就乱了方寸,可这孩子当时对我说。
男儿到死心如铁!
我在他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喜欢这孩子,因为他可以直视生死,我带他回四方当铺,我叶九卿一辈子从不欠人东西,我带他回去或多或少都有私心,但我却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断当给他。
弥补也好,亏欠也好,我总算是给自己一点交代。
十年,整整十年,我和当铺里的兄弟打磨了他十年,是我们把他教的油滑世故,嚣张跋扈,十年磨一剑,我们打磨出一个登峰造极的探墓高手。
叶九卿说到这里,把我拎着再往邓青面前靠近一些,声音更加凌厉,用指头指着我继续说。
他是不是好人,不是!
作奸犯科的事他没少干,他这双手盗过墓杀过人,我教了他十年,也没想过让他当一个好人,至少我叶九卿算是恶贯满盈,不过他,他是青出于蓝。
那么他是坏人?
不,不是!
“他可以为亲人舍命,为朋友两肋插刀,他的骨子里流淌着是忠孝仁义,看清楚,看清楚这张脸,这就是我要给你讲的故事。”叶九卿面色沉稳,可声音高亢掷地有声,对邓青一字一句说。“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也没见过,不过你面前这个人,他叫顾朝歌,是我叶九卿的儿子!”
我身体一抖,回头看向叶九卿,突然眼眶有些湿润,他在邓青面前字字珠玑,可我却听的出,那都是叶九卿的肺腑之言。
“你说的没错,他肯定不是好人,杀伐果断也是对的,至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能把我埋在墓里。”宫爵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步伐稳健的走上去,手拍在我肩头。“不过,我的命是他救的,而且不止一次,我相信在任何时候,他都会义无反顾保护我们,他不是好人,可他是我的朋友,一个可拖生死的朋友,我也不认识你说的一号首长,我认识的是顾朝歌。”
“对,我认识的只有顾朝歌,他是我兄弟,你说的人我没见过,也没兴趣知道。”田鸡也走上来,他的手也按在我肩膀上。
“你说的一号首长,和我认识的顾朝歌明显是截然不同两个人,除了长相一样外,我没看出来他们还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想你是找错了人。”薛心柔对邓青说。
“人就是这样,永远只会相信和接受自己愿意接受的事。”邓青深邃的目光先是看看我,然后逐一打量房间中其他人,神情多少有些失望,最后目光又回到我身上。“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叫顾朝歌,我不是你要找到的人!”
我斩钉切铁的回答,声音坚决而肯定,我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但这一次……
我说了谎!
我并不肯定自己到底是谁,亦如我在海底碣石金宫时,戴上金丝面具的那刻,我唯一的感觉是真实,那个被唤醒的邪恶残暴的自己,让我前所未有的感觉到真实。
那个虐杀赤井嘉隆的我,就如同邓青描述中的一号首长,如今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都相信我是有情有义的顾朝歌,可他们并不知道,在碣石金宫的时候,戴着面具的我,心里有一种想要杀掉所有人的**。
包括宫爵和田鸡……
他们看见的顾朝歌未必就是真实的,我言不由衷的否定邓青的话,但我心里却并不这么坚定,或许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我,连我现在都有些后怕,我不敢想象有朝一日,我会不会真的变成邓青描述中那个人。
我现在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极力的否则,因为我不想失去这些朋友和兄弟,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自己蜕变成那个陌生的自己。
“你的故事也讲完了,朝歌为父报仇才会盯上你,既然事有蹊跷,你也算不上朝歌的杀父仇人,恩恩怨怨就在这里一笔勾销。”叶九卿松开我,目光坚定的直视邓青。“这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你要么放我们走,要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邓青的神情变的颓然,估计事情的发展没有按照他预期的方向,一言不发低垂着头,房间再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叶九卿对我们点头,示意离开这里,走到门口时。
“等等。”邓青声音低沉。
我们回头看向神情凝重的邓青,他深吸一口气:“117局能发号施令的只有一号首长,你们的去留我无权决定,不过在你们离开之前,我带你们看一样东西。”
邓青带我们来到一个布满屏幕的房间,里面的人一脸紧张全神贯注注视着这些屏幕,从这些屏幕上能看到钻井平台附近的海域以及海底的情况。
其中一处屏幕不断的闪现,发出滴滴的声音,邓青带我们就停在这处屏幕前,抬手指着屏幕中一闪一闪出现的阴影说。
“117局早在三十年前就发现东海的这处共鸣点,可足足耗费了三十年的时间,在这片海域也无法准确定位出共鸣点的位置,但是在一个月之前,雷达突然扑捉到一处从未在这片海域出现过的岛屿。”
“一个月之前?”宫爵眉头一皱。“这处岛屿出现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邓青让操作人员拿出记录,指着上面一个时间让我们看,薛心柔看了半天,突然大吃一惊说,这个时间正好就是我们在蛇神之殿取走晶石的时间。
我们面面相觑,可见晶石和突然出现的岛屿应该有什么关联,而且也就是在灵山,黄金罗盘再次暂时恢复了能力,把我们指引到这里。
“可派人上岛屿查探过?”田鸡问。
“没有,在雷达发现岛屿出现后,立刻派出船只接近,可在目标区域什么发现都没有,雷达上显示的岛屿根本就不存在。”邓青说。
“海底,在海底!”我想起碣石金宫,连忙对邓青说。“岛屿并非在海面上,而是在海底。”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可能,也派人在目标区域下潜。”邓青又指着其他屏幕中海底的画面。“可是在海底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最开始我们认为是雷达出现故障,可换了新的雷达,同样可以扑捉到岛屿的轮廓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