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笙。
本应该中了婆娑秘法、此刻却俨然并无异样的言笙。
恐惧,像是种进了血液的蛊虫,一瞬间浸透四肢百骸,令人连身体都在不自觉地颤抖,李晗月几乎是看到言笙的瞬间就已经明白,言笙……言笙竟然没有中婆娑秘法,也就是说她从来都是清醒的!
清醒地看着他们,就像看一出闹剧!
彼时不戳穿,不过是等着这一刻罢了!
倒是自己和秦忆清,如今想来,像极了跳梁小丑……难怪……难怪言王府会有另一个“言笙”,难怪言笙失踪没有任何人慌张、找寻。
“你!”她死死盯着门口背光的少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压抑着自身的颤抖,一字一句地诘问,“边境……也是你的手笔?”
被人如此嘶声力竭地诘问,少女却只是微微低了下头,无限温柔的模样笑了笑,“公主殿下可太瞧得起我了,我和公主殿下不同,即便本小姐如何手段通天,也是左右不了军中将士的。”
的确……
莫说言王府本身没有军权在手,即便有,也由不得言笙在其中搅弄败了言王府偌大家业。
那又是谁……?
一夕之间,边境告急、秦忆清被幽禁。若说后者还有迹可循,那么前者便多少令人有些遍体生寒。边境告急,军情走驿站、途径最快的官道也要月余之后才会到隆阳城,如今,这时间点掐得如此精准,很难不让人怀疑……黑暗处有人伺机蛰伏,就等着自己爬进那张早已精心编织好的巨网里。
明明,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布局之人。
“瑞王……”之前还觉得秦涩分不出真假言笙实在令人有些嗟叹,如今看来,对方根本就是一清二楚,甚至,一早就布了这么大的棋局,呵,难为这天下人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无用王爷,如今看来,怕是秦忆清根本斗不过秦涩。
“他对你……倒是极好。”心头微微泛着酸涩,世间多情男子宛若那过江之鲫,专情之人却凤毛麟角。
甚至,在贵族圈中,一辈子守着一个女子是要被瞧不起的。
偏生,这姑娘却仿若未觉般,理所当然地受着,抱着胳膊在她对面冷冷地笑,“怎么就是秦涩了?问问外头那些人,谁人不知我家秦涩无权无势、无所事事闲散王爷一枚,哪里能左右得了那边境军情。”
“呵。”
既然已经道破了身份,李晗月也不愿意伪装,至少,在言笙面前其实她一直都不大愿意伪装,可能是觉得,这姑娘似是而非摸不准得很,自己在她面前也只有身份比较拿得出手。
她在言笙对面坐了,优哉游哉地嗤笑一声,也不急着想法子走了,“真正无权无势还得皇帝陛下宠爱的皇子到底能不能活着长大,这件事本公主比你清楚。”
要么权、要么势、要么,常人所不及的头脑,除此之外,谁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活下去?
不过是藏的好罢了。
“他如何活着长大的,今日咱不讨论。”言笙拉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了,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李晗月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笑,“既然,公主殿下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咱们来说说……这他国公主秘密进入西秦都城,联合西秦皇子绑架王府嫡女,是何罪过。”
“哦……说到这秘密潜入,换个词是不是叫作……偷渡?”
李晗月有些吃惊。
她和言笙接触不多,说得上的也就是街头那回,还有皇宫里那回,再来就是不久前宝记里的一回。每一次见,情况都有些不同,于是,言笙看起来也有些不同。
但今日这般言语锋锐,倒是头回。
不由拧了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嗤笑,“言小姐如此言辞犀利,瑞王殿下知道么?”女子大多不愿被心上人看到自己不够“乖巧”的一面吧。
她想。
却见对方冷笑,笑意愈发令人觉得森冷冰寒,宛若无数只蚂蚁从脊背爬过,李晗月无端缩了缩脖子,梗着声音粗声粗气,“你这什么表情!”
“本小姐是想要告诉你,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你都该感谢他。”言笙搁在桌上的手轻轻叩着,敛着眉眼笑地很温和,“婆娑秘法对我没有用。自始至终我都很清醒,既然这样,为什么我还愿意配合秦忆清去偷秦涩的印章和书信……”
声音渐缓,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看起来格外温柔的少女,像是某种危险的夜行生物,温柔,迷人,又危险。
最后的几个字,含在唇齿间,余音缭绕而不绝。
意识到她的意思的李晗月,却豁然抬头,“你——”可能的猜测隐没在脑中,却止于唇齿。
她不敢说。
这姑娘看似平和没有半点锋芒,很多时候就像个路边最寻常的小花一般不起眼,偏生,此刻的眼中山河历历在目。言笙……竟然想要以牙还牙,一举将秦忆清钉在通敌叛国的耻辱柱上!
“那张位置,无数人心心念念,做梦都想。偏生我总觉得不好,太高,世人只知风光极盛,却不知高处寂寒。”言笙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口仰面看天,天空辽阔又遥远,“秦涩无意那张位置,我觉得这挺好。只是,即便无意,也总招致那些个腌臜心思。”
“他从雷霆崖一路回来,途径多少暗杀,大多来自同源的血脉。可见皇家实在没什么亲情。”
“但彼时我还未记得他,自然也不会替他翻那些个旧账。”
李晗月抬眼看言笙,意外捕捉到两个字,“记得”,她想起秘法婆娑,没想到,这丫头中了这玩意儿,竟是忘了……十三皇子?
言笙却不管身后那人想什么,她只自顾自地说,之前数面加起来的话还没有今次的多,“如今,我却是不允许旁人如此害他,哪怕……这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上次刺杀,我还回去了。今次……便当还了吧,左右……许是他终究念及血缘,做不得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