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上层,风雨就越大了。
蓝羽的身子挂在高空之中,机械的假肢扣进了电视的匣子里,由雨水敲击着金属关节,滴答作响。
如果不是有这手假肢,只怕他连十五层都上不去。
但现在,他的假肢勉强勾在电视上,处境看起来十分艰难,可好歹终于抵达了十七层。
接下来的路,就将非常容易,就连需要跳跃的落脚点都不需要,再爬上一台电视,他就能抵达十八层,且距离1818房只有三步之遥。
这段距离究竟用去了多久,以蓝羽的头脑都快算不过来,他的状态一再下降,已到头晕眼花的程度。
“我进了1818就算好了,他一再逼我进去,说明里面绝对不是十死无生。
他应该是需要我把什么东西给带进去,去完成某些我不知情的目标。”
蓝羽单手挂在半空,任由狂风将身子吹得东歪西斜,隔着一双早已被雨挂满的眼镜,打量着十八层栏杆。
现在爬到十八层已经不成问题,关键是从栏杆抵达1818房的这三步,三米左右的距离。
1002事件可以影响阴界,但绝对无法影响1818房,只要到了那里,就一定不会再是虚无空间。
可是没有借力点,再加上体力的下滑,蓝羽没有信心再跨域这三米的距离。
“难道…难道他……”
虚弱感一再阻止他的冷静思考,让一向以分析能力着称的蓝羽,连这小小的一步都陷入了卡顿。
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迷雾,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抢夺意识的权利,让他无法再进行下一步。
未知数目的电视机,还盘旋在半空中,也许数量已经比先前增多。
但蓝羽的状态让其根本没力气再去计算,就是附近电视机中传来的种种信息,都无法进行了分辨与处理。
从十五层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去聆听,完全失去了分析信息的能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奋力抬起已经发白肿胀的右手,将其插进了电视机的机箱缝中,用这种方式强行借力。
悬空的压力太大了,他更没有过多的力气,在艰难的着力点出现后,能够做的只有献祭。
他的食指、中指两根指头插进坚硬的机箱里,用血肉与指骨当做螺丝卡在其中,而后愤然用力。
“咔嚓!”
指骨瞬间被力道掰断,皮肉全部被割断外翻,鲜血与雨水一同下落,勉强撑起蓝羽的右腿骑在了电视上面。
高空攀岩里,最难的的这一关,用这种方式熬了过去。
蓝羽将已扭曲的两根手指从机箱缝中拿了出来,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不断倒吸凉气,同时目光上眺。
现在要想的事,应该轮到怎样度过虚无空间,抵达1818房。
“会不会是常念?还是梅声?”
蓝羽认为,潼关现在的状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好,但其实也没那么差。
最起码,他的生死应该不成问题,且掌握了一部分1002的灵异力量,乃至大量的阴界情报。
那么,他既然能够借助1002事件,推着蓝羽抵达1818房,后面的事就应该都有安排。
若是蓝羽猜测,接下来他会有一个搭档,要么是同样消失已久的常念,要么是跟随101老鬼来到十八层的梅声。
蓝羽慢慢地从电视机上站起身来,调整了几次气息,面朝着最后一台电视,将左手假肢搭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刚要爬上这最后一台电视之时,突然有一双手从脚下的这台电视中伸了出来,将其小腿一把攥住。
许是太长时间暴露在雨中,他的身体已经僵硬麻木,竟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他的正要向上用力之时,头顶最后一台电视里,近距离出现了一张鬼脸。
那鬼脸有口有舌,却是一半有皮一半无皮,半张脸哭半张脸笑,尤其是那一黑一白两只眼珠,最是怪异。
在哭脸的那一半眼睛,呈现了浓郁的漆黑,像是具有某种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被盯上就无法控制的颤栗。
在笑脸的那一半眼睛,闪耀了细润的乳白,仿佛透着某种净化所有的诡异能力,被注视就陷入莫名的晕眩。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本来就悬空的蓝羽一头栽倒,与两种不同的眼珠对视下,猝不及防里意识瞬间崩溃。
等他再次睁眼,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整个身体完全倒挂在半空中,世界都呈现了倒悬状态。
而阴界中所有电视机都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张鬼脸,乃至一双鬼手,在撕裂的空间中,一个盯着他,一个抓着他。
这数十米的高空里,失去平衡被鬼手攥住,换做旁人早已疯狂。
但蓝羽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却仍艰难挤出了一线理智,他用血肉模糊的右手,一把摘掉了左手的假肢,往半空中猛地一抛。
那金属质地的假手,倒映在蓝羽的眸子里,天旋地转间快速上升又下落。
与此同时,假手由先前的大小,逐渐膨胀与虚幻,整个天空中,陡然化作了一个从阳界倒悬十八层落下的巨大左手。
那左手闪耀着与红色图案截然不同的妖异光芒,一边下落还一边释放着灰烬,仿佛是一个被烧毁的手掌,正在慢慢化作飞灰。
而这只庞大的假手罪物,用无形的手掌穿过了鬼脸与鬼手,一把捏住了蓝羽的身子。
假手罪物,带着蓝羽挣脱了那突然出现的鬼物袭击,但他的身影却也在急速的下降,大有从十八层跌落回第十层的趋势。
这只手的效果,就是在最危机的时刻,将使用者从非安全区域,带回到安全区域。
至于代价,则是使用者需要陷入三分钟的意识失控。
意识失控,是指活人将无法保有清醒的意识,后续三分钟内,他会陷入梦游般的处境,无法自主掌控行动,一切依照本能。
换言之,这个代价很像是要进行三分钟左右的梦游。
同样,这也是蓝羽非极端情况下不会施展的原因,因为对于现在而言,代价都还是其次。
假手罪物一旦使用,那么他就将被打回到1002事件开始前的位置。
也就是活,先前千辛万苦的攀爬,好不容易接近的十八层,要从头再来,且这一次已经没有了电视机。
但是,事情永远不会那么随心所愿。
蓝羽闭着眼睛,意识逐渐失陷,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已无能为力。
抵达十八层的想法,已成水中月,他再没有重来一次的能力,更何况还有三分钟的“梦游”代价。
归根结底……
是潼关在最后一刻没能承受住,让1002事件的鬼外泄,致使所有的安排,全都功亏一篑。
蓝羽的眼睛闭上了,他的意识失控,自我意志脱离了身体,被流放三分钟。
但身体却已在第十层的栏杆上,又一次呈现了跳跃的姿势。
本能还在重演,蓝羽已经放弃,可本能却不甘心,想要重走一边空中之路。
只是现在重走,那条路已关闭,他一跃而下,并不是新的开始,而是生命的终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整个阴界却刮起了一股犀利的寒风,那漫天的雨珠竟纷纷定格在了空中,有一种力量不肯让其下落。
所有房间的钟表全都陷入暂停状态,只有1414号房里的座钟,还在朝着后半夜迈进。
同样,踩着栏杆上那闭眼准备跳跃的梦游者,也被这股力量强制暂停。
而那被放逐的意识,也从虚无之中突然清醒,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走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
蓝羽看到这个房间的角落里,隐藏着一个背对着他的小男孩,正用东西剐蹭着墙面。
墙上,有一个燃着火的巨大火炉,炉中是一个女人与一只鬼,炉外则是另外一个梳着长发的女子。
而男孩没有回头,却用成熟的语气,幽幽地叹息道:
“可惜,A计划失败了,我们要执行更加残酷的b计划了,蓝副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