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乔从电脑屏幕上抬头,下意识地看过去。
男生身高一米八左右,长相是清秀斯文那一挂,被身上穿的浅灰色卫衣一衬,更显得气质干净。
江乔盯着他的脸回忆了几秒,才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是……池屿?”
男生愣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想到江乔还能唤出他全名,腼腆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是我。”
也不怪他如此惊奇。
只因他和上次见面外貌差别实在太大,连江乔这样从小把记人名人脸当做自己特殊才艺的人,脑筋都一下子有点生锈,差点就没对上号。
大一秋天刚进大学,抱着增加运动量强身健体的美好心愿,蒋佳宜拉着江乔报名了攀岩社。
社团活动两两一组,头一次上课时,江乔迟到了一刻钟,看到旁边因为太胖只能在攀岩墙下帮人拉绳子的池屿,并未多想,就上前向他伸出了邀请组队的手。
两人虽然很早就加了微信,但从未聊过,只有在头两年社团课上交流过两句,江乔对他没多少了解。
全部的记忆也都是一些泛泛的印象。
池屿块头大,但性格极为害羞,一直没怎么抬头和她对视过,说话也是三句不离攀岩动作要领。
大三之后课业忙碌,社团活动她没再去过,从此就没见过他。
没想到再遇上时,对方已经瘦身逆袭,除了五官的大致轮廓还在,说是换了个人也不为过。
她桌子上摊开着一片A4纸,是上回问过裴知鹤之后整理出的心外科手术扫盲笔记,保温杯旁还有一小摞打印出来的医学论坛要用的ppt,是今天要重点攻克的任务。
池屿扫了一眼,凑近了些主动探问:“怎么在看医学的材料,你不是外语学院的吗?”
江乔嘴角的笑凝住。
她对池屿一无所知,并不代表对方也对她所知寥寥。
这次的突发社交有些超出她“简单打声招呼”的预想,对方不仅能熟练地叫出她的名字,连她的专业都十分清楚。
她神色变得警惕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专业?”
“啊……不是不是,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跟踪过你,”池屿急忙摆手,眼睛垂下偷瞄她的表情,“在表白墙上偶然刷到过你的照片,下面评论里有人说的。”
“这样啊。”江乔点点头。
阅览室里极静,周围人都在专心学习。
江乔不想出声打扰别人,特别是寒暄的对象还是一个根本算不上熟的故交,心里想着赶紧结束对话,把打印的材料拿到面前,按下中性笔。
刚想委婉赶客,男生又找起了话:“你是有相关主题的翻译要做吗?”
江乔不愿多说:“对。”
池屿笑一笑:“那太好了,正好我是读临床专业的,以后的研究方向就是心外科,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江乔礼貌地笑一笑。
“千万不用跟我客气,我今年直博考试已经过了,现在平时除了写写论文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空闲时间很多。”
“你随便问,我不会的还能问我刚定下的博导,他可牛了。”
旁边座位的女生皱着眉往这看了好几眼,江乔窘得不行,营业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
池屿之前明明是个很沉默的男生,没想到减下去的肉都变成了多出来的话,从安静小胖直接变得口若悬河,打都打不住。
再说下去,要么池屿,要么她和池屿一起,一定会被暴怒的邻座叉出门外。
江乔干脆从包里拿出耳机,用演技强行道别:“不好意思,我一会还有个线上会议,我们……下次聊?”
池屿终于识趣离开,转身前抱歉地笑了笑:“行,那我们改天再约。”
改日再约,不过只是句华国人都懂的婉拒。
遇上之前在社团组队的男生,又被莫名其妙地黏住不放说了许多话这种事,和在公共场合被搭讪差不多。
江乔见得多了,也并未放在心上。
除了和晚归的蒋佳宜吐槽了两句之外,也就只当成一段机缘巧合,睡一觉就忘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在图书馆刚找好位置坐下,就又收到了池屿的微信:
【你现在在南区图书馆吗,我好像刚刚看到你了,怕看错了。】
江乔滞住。
扬起头环视了一圈都没看见人,但仍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我在。】
如果她这时候说谎,一会人直接凭空出现到面前,肯定会更尴尬,索性不麻烦了。
池屿:【我这边人好多,转好几圈了没看见有空位,你那边有空吗?】
江乔的视线绕回自己对面,停住。
池屿这句话应该不是瞎编的借口,最近有的学院正逢考试季,来图书馆拼死冲刺的懒鬼大有人在,她这个位置都是赶在开馆第一时间才抢到的。
对面能空出来,也是因为窗边的这一排方桌实在是太小:
两个人随便放点东西就有些局促,一般要么是很好的朋友或者是情侣,不然都是一个人。
江乔看着通讯框思考了半晌。
她倒是能现在就走。
只是池屿刚刚很可能已经看到了她坐在这里,如果他刚发了消息她就走,这么大的反应难免会被人误解,觉得她对他有意见。
她对池屿了解得太少,摸不清对方一来一回的动机,本能还是觉得不要惹是生非,干脆熬过这一会再走。
江乔:【我对面还有位置,你东西不多的话可以。】
池屿很快赶到,提着两杯某游戏联名款的咖啡,面上是害羞的笑:“我想要这家咖啡店的联名卡,店员说只有买两杯才能送,帮我喝一杯呗。”
还未等她反应,咖啡杯已经从纸袋里取了出来,径直放在她面前的电脑旁边,杯口还冒着热气。
江乔瞠目。
怎么会有人能自来熟成这样,完全就是自说自话的吗?
见一直都态度清冷的女生有了破冰的裂缝,池屿放下背包,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一股脑拿出来,放在方桌正中间:
“昨天你说要做心外科相关的翻译嘛,我看你的那些笔记还挺前沿的,想了想估计你也不好意思问我,我就回去把备考时候看过的一些必读论文拿出来整理了整理,想找个机会拿给你,做一下参考。”
救了个命。
谁不好意思了啊。
江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对方又是一片好意,完全就把她架在了道德的火盆上,烤得噼啪作响。
乍一眼看过去,论文密密实实近百页,荧光笔划线备注一大片,还有好多张一看就是新贴上去的便利贴,估计是为了她特意写上的简化解释词条。
她没办法推脱,只能说句谢谢,接过来翻看。
翻了两页之后,忽然顿住。
池屿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见女生细白的手指搭上自己的笔记,耳廓肉眼可见地涨红了,怕自己默默努力了许多年的重逢毁于自己的失态,连忙找合理的话题转移注意力:“你不是医学院的学生,可能不太了解这些论文的作者,他简直就是……”
“也不是。”
好不容易来到自己主场,正准备好好展现时却忽然被打断,池屿一下子没回过神:“什么?”
江乔:“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她支着下巴,松开指尖夹住的十几篇论文的扉页,雪白的纸页翻动间,整齐划一的名字如复古的逐帧动画,跳动着从她指缝里划过:
裴知鹤。
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十几行
——dr. Z.h.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