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来了。”
裴云骁本能地往后退一步,和一脸阴沉的裴知鹤对视了一眼,局促地低下头去。
小时候被他管教的肌肉记忆复苏。
他胆战心惊地抬眸偷瞄他,冷汗几乎湿透了贴身的衣服。
上次他哥脸色这么难看,好像还是他十八岁那年。
那时候他为了庆祝成年,和顾飞包下东城最大的夜店攒了个局,结果喝太多,酒精中毒差点死了,最后打120送去京附医,还是季安哥亲自抢救的。
那时候他从病床上醒来,看见站在床边的裴知鹤,冷沉沉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让他恨不得再休克过去一次。
现在也一样。
胃里生理性地抽痛,刚喝下去的两支甜白也开始翻涌。
裴云骁往卡座旁边又退了一步,一边哆嗦一边找话题,“我……我刚才在外边大厅没看见你,还以为哥你和季安哥关系好,前几天早来了。”
之前那通电话里,裴知鹤警告他的事他还记得。
不能在他面前再提一次江乔的名字,也不能再来找她一次,毕业前连创业的事都别想了,安分守己好好待在学校。
可他今天虽然是没忍住来找她了,其他两条还是有在好好遵守的,应该能从轻处罚吧……
天地良心。
他钱包里现在唯一余额不是零的卡,就是校园卡。
食堂都快吃吐了,连今天这趟都是他拉下脸来,低三下四求裴冉跟苏伯说了声,把他接来改善生活的。
都这么惨了,还当着前弟妹的面儿。
他哥但凡还有一丝良心,能痛下狠手?
裴云骁盯着自己脚尖那块精美的马赛克方砖发呆,忐忑得要命。
不料裴知鹤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缓步走到江乔身前,轻压她肩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的空位。
先是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肩头微皱的衣服,又给她顺了顺刚刚争执时弄乱的长发,最后才低下头,以一个近到和亲吻没区别的距离低声问她。
“宝宝怎么没动筷,不合胃口吗?”
不说站在一边的裴云骁,连江乔都有些听傻了。
她表情复杂地瞥了裴知鹤一眼,得到的是一个落在耳边的吻。
轻得像羽毛落下。
伴着一句声音极低,但故意能让裴云骁听得清的耳语,“之前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看见的好戏,仅此一次的vvip席,珍惜机会。”
他说的,好像是……
江乔脑海中的影像碎片飞速划过,定在那个清晨的医院天台,不动了。
“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的反应吗?”
江乔怔了一下,身体里流的血都升了温。
她根本没想过裴知鹤还记着这件事,结果他不仅把这种玩笑话当做了承诺,还真的给她兑现了。
看到她恍然的神情,裴知鹤唇角轻缓地勾了勾,拉起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
空出来的那只手拿过她面前的杯子,把已经冷掉的茶水倒进茶盘,换上一杯热的。
裴云骁站在卡座出口处。
眼睫一动不动,表情仿佛见了鬼。
从小到大,哪怕是全家最受宠的裴冉,估计都没被裴知鹤这么仔细妥帖地照顾过。
温柔地近乎能将人溺毙。
每个字的语气都像是在哄,待她就像什么……捧在掌心的心肝宝贝。
而江乔坦然接受的样子,也像是根最稳最狠的银针,直直地刺进他心里。
也……太自然了。
她当初可是比他还要怕他哥,怎么只是过去了几个月,就变得这么没分寸,连这种明显越界的照顾都接受得心安理得?
简直就像……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千百遍的骄纵,形成了什么离谱的思维习惯一样。
“过来坐。”裴知鹤道。
裴云骁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哆嗦回神,瞄了眼裴知鹤线条锋利的侧脸,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在他面前的裴知鹤,一直都以冷淡的模样示人。
有时候在家里不戴眼镜,看起来更是凌厉到了极致,他每次看一眼就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又做错了。
正因如此,江乔刚来读高中那年让他帮忙转达对他哥的谢意,说知鹤哥真是个温柔的好人,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绝比聋了。
要么就是老年痴呆提前到十五岁,大白天地开始幻听。
在江乔面前的裴知鹤,好像真的……
不太一样。
当年隐约的想法在今天得到证实。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理不清头绪。
裴知鹤握着江乔的手,声音很稳,“我是个什么东西,你看了二十二年了,要是还有什么疑问,随便说。”
裴云骁cpu都快烧了。
来回复读了十好几遍,才勉强理解了他哥这句话的意思,脑子里嗡的一声。
裴知鹤上睑微掀,唇边绽出一弯几不可见的笑。
“虽然根本没这个必要,但你毕竟也是我的弟弟,所以我其实本来就打算过年的时候告诉你这个消息,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隔着透亮的金丝边镜片,他视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淡然,语气低缓,字字分明,“我和江乔结婚了。”
“你都已经长大了,对大嫂该是个什么态度,最好不用我来提醒。”
大嫂。
什么大嫂。
他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以他哥那把低冽的嗓子读出,来来回回地循环,挥之不去。
裴云骁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他像是一台被拔了信号的旧电视,满屏幕的雪花。
他这几个月里每天日思夜想,拼命想着要怎么挽回的前女友。
居然和自己的亲哥哥在一起了……
他一直在找的,江乔踹了他,傍上的那个有钱老男人,是裴知鹤……
裴云骁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失了神,垂着肩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恢复了语言机能。
他抬起那双血红的眼睛看向对面,说什么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嗓音干涩得像是含着沙子。
“你凭什么,总是抢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