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小憩一番后,便梳妆整齐,跟着君朝还有甘水来到大堂祈福。
香烟袅袅升起,众人的面颊在烟气中若隐若现,抬眼便是菩萨和佛祖,低头便是自己的脚,心中的虔诚有几分,只有自己知晓。
高响的钟声,低念的语声,整齐划一的跪拜,在香烛烟气之下,是一颗颗各怀鬼胎的心。
至于上香拜佛,拜的是贪欲还是诚心,只有自己知道。
君朝插好香,又双手合十,诚心实意的朝甘水点头弯腰一拜。
他二人又互相吹嘘了几句。
这时,堂外传来犀利嗦喽的响声,嘀嗒嘀嗒的敲打在心间,耳畔。
众人向外张望,却见屋外蒙了一层雨雾。
轻薄的雨雾似仙境,飘渺而美丽,雾中携带着蒙蒙细雨,轻飘飘的盖在脸上,是冰冰凉凉的,降了夏的闷热,送来了凉爽。
君朝呢喃,“竟然下雨了。”
无数个清光寺的祈福,今年是第一次下雨。
甘水脸色大变,她立马低头,掩盖自己的惶恐,“陛下,此乃福泽啊,今年夏日炎热,陛下祈福,便降下了甘霖,此乃上天的征兆啊!”
此言一出,波涛四起。
多位大臣顺承甘水的话,开始奉承君朝,将美话说出了一朵花。
君朝龙颜大悦,开怀大笑,“既然是上天的福泽,众爱卿便与朕一同享用,待到明日正午再一起下山。”
“是,陛下。”
群臣高喊君朝的功德,甘水在一阵阵呐喊中将悬着的心稳稳当当的放下。
她的脸上挂满了淡然与敬仰。
甘水转动手里的佛珠,面目严肃的看着高高在上的菩萨与佛珠。
上完香后,众人便回了各自的厢房。
屋外的雨落的不似方才温柔,加了点脾气,哗啦啦的砸在地上。
屋内,是权倾和易书在下棋。
棋子落盘的清脆,和雨滴砸地的啪嗒,交相混合。
权倾执黑子,她撑着下颚,拧眉深思。
易书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吹了一口,又抿了一口。
姜随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书,程寒则守在易书旁边。
四个人,心思迥异,各有所思。
易书见权倾的心思不再棋盘上,便放下棋子,温声道,“阿冶在想什么。”
“我在想,”权倾把棋子扔进棋盘,“该怎么和尊夫人见面。”
闻言,姜随的眼眸一闪而过的异样。
他和程寒对视,似乎在询问要不要说。
程寒轻轻的点点头。
于是,姜随放下了书,凑到了权倾身旁。
权倾白了他一眼,指着姜随,对易书道,“你看看他,浑然忘了自己是谁。”
“阿倾姐,”姜随道,“我是有事要和你说。”
“何事,”权倾收了嬉笑,她深知姜随不会拿正事说笑。
易书也在一旁搭腔,“北亭,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姜随点点头,“你们随陛下去上香的时候,我和程大哥闲来无聊便四处转了转,然后发现了清光寺不同寻常的地方。”
易书抬眸看向程寒。
程寒道,“公子,我与姜公子在后院一间房屋里发现了些诡异的玩意。”
易书和权倾加深了眸色,双眼纠缠起来。
他道,“可带出来了。”
“程大哥带了,”姜随道,“我们也怕待太久,引起旁人注意,便匆忙出来了。”
“拿出来看看,”权倾朝程寒扬扬下颚。
她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打转,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程寒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瓶口用红绳系着,挂着一张小木片。木片上写了几个字—花花,十三,百两。
权倾的指尖牢牢抓在桌布上,阴沉着一张脸。
易书不语,只是锁着眉头,紧紧抿着唇。
程寒见此,便将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公子大人请过目。”
姜随在旁边继续说,“那房间比较隐蔽,外面看上去并无异常,若我猜的没错,是甘水师太的院子,我和程大哥也是因为看见一个尼姑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怕有事,才在她走后,偷偷摸摸进去查看了一番。”
他见权倾和易书并未说话,便接着道,“那房间里放置着两个大木柜,柜子里便摆放着这些瓷瓶,我和程大哥挑了最不起眼这个就慌慌忙忙出来了。”
权倾看向易书,与他看过来的视线相遇,俩人皆是面色凝重。
姜随又道,“除了柜子,唯一诡异的便是案桌上摆着香烛贡品,挂着佛祖的画像,可香炉系着红绳,香烛亦是红色的,香炉旁还放着一个瓷碗,碗里盛了半碗水,却是血红的,像血滴在了里面,染浑了水。”
听到这,权倾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城白,你以为呢?”
“是民间的巫蛊秘术吗?”易书带着几分不确定。
“谈不上,却又不是完全不相干,”权倾冷笑连连,唇角的嘲讽极其显眼。
“阿倾姐知道?”姜随焦急的询问。
易书和程寒也目不转睛看着权倾,等待着她的后话。
权倾眼里闪烁着怒火,她紧绷着脸,“挂佛上香不是为了祈祷,而是安抚内心的恐惧不安。”
“和那瓷瓶有关,是吗?”易书低声询问。
“嗯,”权倾胸腔里燃烧着烈焰,“瓷瓶里装的是吃人的买卖。”
“说来听听,”易书闻言,按压着心里跳跃的情绪。
“什么,”姜随到底年轻气盛一点,忍不住叫了一声。
权倾又白了他一眼。
易书敲敲姜随的脑袋,“乖,好好听着。”
若是权倾,姜随便会还嘴,可换成了易书,他便只是蠕蠕嘴。
权倾眼里染上一层危险的光芒,她沉声吸气,神色凝重。
她道,“胭脂美人,你们或许没听说过,可在民间却是一道买卖。”
“胭脂美人?”易书若有所思,“莫不是拿少女做买卖。”
“差不多,”权倾语气里的愤懑是掩藏不住的,“自古以来,便有许许多多心里肮脏不堪的死男人喜爱少女的体香,而胭脂美人便是为此产生的。”
“难道是提取少女的体香炼香?”姜随双手攥成拳头。
“这只是其中之一,”权倾道,“我年幼时,还未被先帝带回宫里,在外面曾看见与听说过一些人将少女捉来关着,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她道,“他们会让人给少女们画像,以供求客人选择,客人选好画像后,再说出想要少女的哪一部分。”
“阿冶,你的意思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要体香,”易书张目结舌,他鲜少露出这种吃惊的神情。
“自然,”权倾接着道,“有一些人他根本不是人,他贪恋喜欢的是少女身上的某一部分,一旦被人看中某一部分,便会被切割下来,摆放好看的端给客人,有食用的,也有收藏的。”
除了权倾,易书他们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脸色。
易书和姜随是世家公子哥,接触最多的是尔虞我诈,程寒是易书的护卫,接触最多的是除人任务。
而权倾方才所说的,是他们闻所未闻,在民间小道里,阴沟杂角里肆意横生的恶与贪。
易书的脚底窜起一股直击心灵的寒气。
权倾又揉揉眉心,“少女们大多死于没有利用价值后,被活活饿死,他们坚信人饿死后是没有力气寻仇的。”
“所以我和程大哥所见的香炉,血碗,画像也是为了镇压少女的亡魂,减轻心里的罪恶,”姜随说话时嘴皮子都在颤抖。
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嗯,”权倾续而道,“人的贪恋是无穷无尽的,只是我没想到清光寺也在做着这吃人的买卖。”
她语气里有惋惜,也有痛恨。
权倾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为当年还是幼童的她被歹人看中,差点被抓去当胭脂美人了,幸亏她人小鬼大,逃了出来。
易书问,“尸体呢,那些少女的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权倾道,“火化,选择火化也是因为他们相信没有了完整的身体,是没有能力变化成鬼的。”
“太残忍了,”姜随忍不住呢喃,“简直不是人,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嗯,北亭说的对,”易书冷静的附和,心里想着一件事。
“的确,”权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世间的恶人太多了,既然除不尽,那便只能除一个是一个。”
“我也是这般想的,”易书道,“甘水不能轻饶,她要为她做的事付出代价。”
“公子,您打算怎么做?”程寒询问。
权倾和易书没说话,却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言以对。
姜随于心不忍,他吱声,“程大哥,这种大事自然是要去找陛下,让陛下出面解决,不然我们几个擅自行动,那叫什么,不叫忠心耿耿,叫以下犯上。”
程寒沉默了。
权倾和易书也沉默了。
他的话说的不错,就是未免太直白。
权倾看向外面,“雨下大了。”
易书也看过去,“看这架势,今晚会有一场大暴雨。”
“雨水常常会冲刷出意外的惊喜,希望这次不要让人失望,”权倾单手把玩手指。
此刻,雨已经由绵绵细雨转为了倾盆大雨。
薄薄的雨雾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水花,大豆子似的雨珠子无情的砸在地上,仿佛有深仇大恨,卯足了力气。
雨水噼里哗啦的下,不肯放过每一个地方,听的人耳朵痛,都是嗡嗡的雨声在叫唤。
屋檐下坠落的雨滴似断线的珍珠,你追我赶跑到地上,堆积成水坑。
大雨激起了蒸蒸热气,一股股热气从地底下钻出来,窜入人的心里,激的人烦躁。
权倾起身,“我去找陛下。”
“我和你一同去,”易书随之起身。
“好,”权倾便和易书一起离开了。
程寒看看姜随,问,“姜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坐下吧程大哥,”姜随撑着下颚,“我们该做的是想想怎么收集甘水的证据。”
程寒点点头,“我听姜公子的。”
姜随笑了笑,浅浅的笑,眼里闪烁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在想,怎么让甘水受折磨。
权倾和易书走在外面,大雨下的又猛又烈,似乎在宣泄情绪,一股脑噼里哗啦的发泄出来。
大雨之下,他二人的衣摆和鞋子被雨水浸湿成了深色,每走一步都在叫唤。
伴随着雨声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雷电声,风雨交加中闪电在黑压压的天空一闪而过,留下恐怖的划痕。
权倾和易书匆忙的身影在雨声中越发模糊,大雨砸的伞凹出了坑。飘散在风雨中的青丝一会儿便湿润润的,无力的搭在肩上。
他二人不敢稍加耽搁,一步不停赶到了君朝的房门外。
李公公守在门外,他看着冒雨前来的权倾和易书,大吃一惊,急忙撑伞,走下台阶去接他们。
风雨呼唤中,说话都费劲,需要扯着嗓子吼。
李公公问,“两位大人,下如此大雨,你们怎么来了。”
“陛下可歇下了?”权倾大声询问。
眼下已是黄昏时刻,不过因为黑云密集,掩盖了原本的天色,看上去倒如黑夜一般漆黑。
“还未歇下,权大人若是要找陛下,待奴才进去通报一声,”李公公艰难的站直身体。
风刮的猛烈,又急又大。
易书不动声色的伸手扶了他的胳膊,“那便有劳公公了。”
“奴才谢易掌教的搭扶,”李公公眼露感激。
易书淡淡一笑。
三人到了屋檐下便收了伞,权倾抖抖身上沾着的雨珠。
李公公道,“两位大人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嗯,”易书点点头,同时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的替权倾擦拭脸上,头发上的雨点,轻柔的动作,温柔的神情。
李公公偷偷一笑,转身进去通报。
权倾仰着头,看着易书的脸,“你也湿了,擦擦自己。”
“我不碍事,”易书笑言,“我是男子,淋点雨无妨,阿冶是姑娘,要少淋点雨。”
权倾心里一暖,就睁着勾人的狐狸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易书。
任凭外面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她的眼里只有他。
没一会儿,李公公从屋里出来,“两位大人,陛下里面请。”
“好,”易书朝李公公点点头,收起帕子,和权倾一起进屋。
屋里只有君朝和珩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