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轻舟按住宋梨要掏钱袋的手,他从自己钱袋里掏出五文钱放到了老人说的木匣子。
老人看到后,轻声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闭上眼睛哼起了:“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宋梨在听清了老人哼唱的内容后,她直接愣住了,她试探的问老人:“老先生,你怎么只唱这两句?”
吴明德听到后,他对宋梨说:“我每次来,他都是哼的这两句。”
老人听到吴明德的话后,他依旧闭着眼睛,摸着怀里的花猫说:“我年纪大了,把后面的忘了,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了。你们没有离开过故乡,不懂得。”
江轻舟疑惑的问老人:“既然老先生如此思乡,为何不回乡,或者是托人给家里人带信?”
老人摇摇头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那么远的距离,回不去的。即使有信,也送不到他们的手里,说不定啊,他们把我都忘了。你们走吧,我说的太多了,我有点累了。”
吴明德看了看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转身走到梧桐树下,等着宋梨和江轻舟。
江轻舟伸手去拉还在发愣的宋梨,宋梨在经过老人搭着的双脚时,她低声对老人说:“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老人听到后,睁开了眼睛,用混浊的眼球盯着宋梨看了又看,一声叹息之后,他对宋梨说:“小姑娘,以后可不要再随便搭别人的话,你走吧。前面有人说书,很热闹的,往前走,不要回头。”
宋梨低声“嗯”了一下,然后对江轻舟说:“轻舟,咱们走吧。”
江轻舟紧紧握住宋梨的手,拉着她往前方走去。
老人望着年轻的宋梨,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如枯木的双手,他搂着怀里的花猫轻声说:“我真的是太寂寞了。”
吴明德看着有些沉默的宋梨,他问:“宋姑娘,你怎么了?”
宋梨揉揉脸颊,对吴明德说:“没什么,刚才老先生说前面有人说书,咱们去看看吧!”
吴明德听后,笑着对宋梨、江轻舟说:“说书的在我们书院附近,我领你们去,周围都是一些卖吃食的摊贩,说不定可以遇到云安他们。”
宋梨点了点头,她对吴明德说:“那就麻烦吴公子领路了。”
大约走了一刻钟,吴明德回头指着年丰街的东侧对宋梨、江轻舟说:“就是这里了,那家的馄饨铺很好吃,还很便宜,咱们去那里。看,云安他们就在那里了。”
吴明德说完后,快步穿过年丰街,朝馄饨铺走去。
宋梨和江轻舟紧跟吴明德的步伐,当她们走到馄饨铺时,李云安他们已经吃完了。
李云安看着三个激动的小姑娘,他对姑娘们说:“明德他们还没吃饭呢,你们在这等他们一下。”
吴明德和江轻舟、宋梨在李云安他们右手边的一张空桌子坐下。
宋梨好奇的望着周围,她指着一面青色的围墙问吴明德:“吴公子,里面是横渠书院吗?”
吴明德回头看了一下,笑着对宋梨说:“宋姑娘,这就是我们书院的外墙。”
宋梨接着又问:“吴公子,未觉梦书斋的老先生,你了解吗?”
江轻舟听到宋梨向吴明德打听那位奇怪的老人,他不由得仔细琢磨了一下宋梨和老人说的那几句诗,这里面的故乡到底有什么缘由呢?
这时,馄饨摊摊主把馄饨端了上来,吴明德看着馄饨,他在纠结是回答宋梨的问题,还是先把肚子填饱。
李云安也听到了宋梨的问题,他让吴明德去坐那边,自己来回答宋梨的问题。
李云安笑着对宋梨说:“没想到宋姑娘会对未觉梦书斋的主人感兴趣,你不怕江兄弟吃醋吗?”
宋梨没想到李云安会这么说,她看了一眼右手边正在吃馄饨的江轻舟,笑着说:“李公子莫要乱说,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有点孤僻的感觉。”
李云安听后,笑了一下,然后接着对宋梨说:“孤僻?这个词很恰当。周围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从我和明德去书院读书时,他就在那里卖书了。他整日与他的两只猫做伴,嘴里经常哼着两句诗。”
宋梨这边听的认真,碗里的馄饨都快凉了,也没想起来吃上一口。
江轻舟无奈的看了宋梨一眼,想起她之前说肚子饿了,江轻舟就拿起宋梨碗中的勺子,舀了一个馄饨送到宋梨嘴边。
宋梨感觉到了嘴边的勺子,本能的把馄饨吃了下去。
本来还觉得有点饿的李云安,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觉得自己已经吃撑了。
宋梨见李云安不再说下去,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是江轻舟在喂自己,宋梨顿时羞红了脸。
宋梨伸手拿过江轻舟手中的勺子,趴在碗边,大口吃了起来。
江轻舟看着狼吞虎咽的宋梨,连忙说:“小梨,不要吃太急,会呛着的。”
本来就害羞的宋梨,在听到江轻舟的话后,她抬头对江轻舟说:“轻舟,不要再说了。”
江轻舟看着宋梨嫣红的脸颊,想到了自己吃过的桃子,他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等宋梨吃完后,坐在她对面的已经换成了吴明德,吴明德接着说:“我们山长曾经说过,那位老先生说他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具体是哪里,没有人知道。山长还说,老人一直未婚,一直在找回家的路,他说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可惜,山长说老人始终没有找到回家的路,那条路到底在哪里呢?”
江轻舟听到后,他又看了看宋梨,他在想宋梨是不是和那位老先生一样,也在找回去的路。如果找到了,宋梨会走吗?她的故乡有人在等她吗?
宋梨没有说话,或许那位老先生以为这里只是一场梦,怪不得书肆里贴有一张食梦貘,他应该在等食梦貘、伯奇鸟把这场梦吞掉的那天,这样他就能够回家了。
隔壁传来一阵锣鼓声,顿时热闹了起来。
宋月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她激动的拉着宋梨的袖子讲:“姐姐,说书要开始了,李公子他们已经去了,咱们快过去吧!”
吴明德和江轻舟站起身,四人快步走了过去,现在人还不多,四人很快走到了李云安三人的身边。
宋梨看到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说书先生站在一个凉亭下面,右边摆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些小食和一个白底蓝花的瓷杯以及一个通体青色的水壶。
说书先生不停的在摇着一柄纸扇,上面写着“说尽天下事”。他的左边站立着一个男童,男童在不停的打着鼓。
周围的人在纷纷议论说书先生今天会说什么。
“崖山吧,他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说。”
“胡说,上个月初一就说了杨太真的事情,我喜欢听这个。”
“那就一会儿要求他说杨太真。”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宋梨不动声色的在内心思索,历史究竟在何时走向了分叉点。
“咳咳咳”说书先生作咳嗽状,周围立马静了下来。
说书先生喝了口水,他开口说道:“陆君实见败局已定,他先是把自己的妻儿驱赶进海里,然后问幼帝…”
说书人刚开口,就有人在下面吹口哨说:“先生换个吧,今天是中秋节,说个高兴的。”
“是啊,上次的杨太真好听,就说这个吧。”有人在附和。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说书先生沉思一下,他笑着讲:“那就继续说杨太真的故事吧,你们是从她嫁给寿王为妃听,还是从她进道观听。”
“从道观开始。”有个响亮的男声喊道。
说书先生笑着答应。
站在宋梨她们身旁的一位中年人叹气:“崖山之后,就是本朝高皇帝谢炎的故事了。一群无知小儿,就喜欢听女人房中的故事。”
原来历史从崖山之后进入了分叉点。
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过来,宋梨她们被推挤到一旁,她索性去了外围。江轻舟也走了出来,陪宋梨一起在等说书结束。
两刻钟后,一阵阵掌声响起,说书结束了。
“好听吗?”宋梨问几人。
几人纷纷点头,小声对宋梨说着自己听到的内容。
就在这时,一阵钟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李云安对众人说:“申初时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咱们往回走吧!”
宋梨一行人刚走出城门不久,钟声再次响起,一声“吱呀”厚重的城门在她们面前慢慢的关闭。
吴明德把牛车牵了过来,众人坐上牛车,慢慢的往黑河镇走去。
江轻舟和宋梨坐在车尾,江轻舟问宋梨:“小梨,你想回故乡吗?”
宋梨看着有点不安的江轻舟,偷偷的握着他的手说:“我回不去了,他找不到路,我也找不到的。”
中秋的圆月慢慢升起,银色的月光洒在牛车上,照亮了宋梨她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