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怡咯咯笑了两声，然后在姜铃面前露出了一个久别重逢的表情。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平静而祥和，蓝宝石色的无机质双眼充满深邃，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间。末了，她嘴里哼出一句远古动漫台词：“Yes, my master！”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百灵鸟的歌唱。
“林怡——”姜铃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但长时间的冬眠确实对她身体机能伤害很大，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还让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好啦！”林怡上前一步，把姜铃按回床上，从床头柜里掏出两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你才刚醒，好好休息着吧！这次我哪也不去，我们有的是时间！”
姜铃的注意力全在林怡身上，所以直到药丸滑进食管才后知后觉自己吃了什么，但那远没有她察觉到的另一件事情更令她惊奇。“林怡，你的身体——是真货？”她费劲地举着手，在林怡身上摸来摸去。
“第十四代仿生人躯体，最新款，现在任何一位智能意识体，但凡手头贡献度有点富余的，都会乐意订制一套。看着咋样，老大？”林怡的护士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潇洒飘逸的白大褂。
“那是全息投影？”
“对，毕竟现在的防护服坚固又舒适，还能提供多种便捷功能，再加上母舰里提倡节俭，就没有大规模合成其他服装的需求。全息投影是比较节省的方案。”
“很适合你。”姜铃收回手，看着林怡说。
“诶嘿嘿！”后者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脸颊上甚至模拟出了少女般的红晕。她小猫般的依偎在旁边，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姜铃额头上的温度。
“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感觉好些了吧？观测数据显示那两粒靶向药起效果了。”
“靶向药物？我生了什么病？我怎么记得我冬眠前身体好着呢！”姜铃疑惑道。
“是长期冬眠过敏症啦，现在的靶向治疗只算是辅助治疗，你就放心吧！母舰里生化防治工作很好，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用上医疗纳米机群的治疗。”
“那辐射病和先天基因病呢？”姜铃想起了自己以前遇到的事。
“至少不算不治之症了，最不济还可以选择意识上传或者全身义体化。”林怡漫不经心地回答。
“世界变化很多。”姜铃说。
“嗯，这还只是一方面。”林怡一边替姜铃整理着鬓角的发丝一边说，“等出去后，你一定会更加不适应，或许有很多东西要重新学。那可是一万三千一百七十五年，无尽银河号上没有比你一口气冬眠更久的人了，你说不定可以拿一张吉尼斯世界纪录。”
“这么说，今年是星历年？那今天是几月几号？计划进行地怎么样？”姜铃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咦？你就这点反应吗？”林怡停下手中的小动作，转而帮助姜铃进行关节复健运动，“今天是5月8号，生日快乐！火种计划有序进行中，具体你可以用权限问问母舰主控智能。化身计划已经停了，最后一次数据交换在3000年前，据说林可前辈回收了那个副本。”
“化身计划失败了？”
“不，它只是证明了人类社会的复杂性和无序性，但在一定规模上是动态可控的。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你到时候可以问问学城里的社科博士。据说这个专业方向很热门呢！你总能在网上找到几个半懂不懂的家伙。”
“那喊我起来是做什么？轮值的人都退役了吗？”姜铃翻过身，趴着享受林怡的按摩。
“我又不是管事嬷嬷，我哪知道？”林怡在手上使了点劲，“轮值的排班表都排到十万年后了，这一点你放心。不过我猜啊，这次喊你起来大概是请你去参加葬礼。”
“什么？难道是我那对没良心的爹妈狗带了？”
“这个倒没有，她们在一千年前醒过一次，现在还在冬眠。组织上给你们这些未来使者的待遇够可以了。”林怡顿了顿，加快了变换手法的速度，“其实这是无尽银河号上的传统，已经持续了四千多年，每一任轮值者复苏后，都要去参加的纪念活动。作为一艘世代飞船，生老病死总是需要缅怀的，不是吗？”
姜铃埋在枕头里，发出了几声听不清的嘟哝。良久，姜铃面色潮红地侧过脑袋说道：“林怡，你压到我头发了。”
“切！”林怡胜利者般地直起腰，从病床上跳下来，然后拉着姜铃的手，让她从卧姿改变成坐姿，而后熟练地给她换上病号服和无菌拖鞋。
直到这时，姜铃才看清冬眠者复苏室的全貌。
天花板的灯带已经熄灭了，看来它们不是常开的类型，昏暗的复苏室整体上是六边形，有些像蜂窝的结构，姜铃的灵能力可以感应到隔壁房间的其他人。房间的昏暗不是让人摸不着方向的昏暗，而是与灯带开启时对比的昏暗，它其实是有一定光照的，只是姜铃暂时找不到这些光来自何处。
林怡递来两根拐杖，姜铃双脚落地，借助拐杖的支撑，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随着视角改变，她终于看到了房间中的光源，不，应该是隔壁的光源，房间的墙壁是有一定光通性的，只要隔壁开了灯，那么这里就不需要开灯了。
如此看来，这是一个美德与实用性并存的时代，姜铃再一次感觉自己落伍了。
她在房间中又走了两圈，越走越顺畅。那双拖鞋轻飘飘的，完全感受不到重量，踩在地面上毫无声响，而且地面似乎有种弹性，不是坚硬冷酷的钢铁。她的适应性很好，没一会儿就不再需要拐杖了，只需墙壁或其他物件的稍稍搀扶，她就能自由地前往任何地方了。
“我们走吧？”姜铃停下脚步，对着林怡说道。
后者恋恋不舍地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枚看起来像是戒指的粉白色物体、一张闪动着全息投影的卡片，然后介绍道：“这是现在的终端机，适合你们这些不能使用身份贴片的觉醒者使用。这个是我的识别令牌，你也可以当做以前的通讯码来用。”
“怎么了？你不跟我一起吗？”姜铃自然能察觉到林怡的异样。
“算了，我还是带你走一趟吧！后面好多流程，只凭你怕是弄不好。”她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