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川庭整理好衣领,带着杨颂下了楼。
一出公司大门,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郁总。”
郁川庭回头,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正站在门口。
他原本以为是员工家属之类的,正准备让杨颂去处理,突然发觉不太对劲。
他再次看了过去,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方洁几步上前,走到郁川庭对面。
杨颂正想拦,却被郁川庭阻止了。
“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聊聊。”
相似的话,郁川庭几年前就听过,他隐约察觉到方洁的来意。
杨颂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郁总,锦阑那边还有大客户等您。”
郁川庭凝视了方洁几秒,对杨颂说道:“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好的。”杨颂转身上了车。
这时江艾从远处跑了过来,她气喘吁吁地一把拽住方洁。
“妈,你跟我走!”
方洁甩开江艾,一脸执着地看向郁川庭。
江艾垂着头不敢直视郁川庭的眼睛,这次她真的怕了。
“对不起郁总,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谁知郁川庭并没有责怪她,他清冷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艾更加没底了。
郁川庭转身朝着公司大楼走去,江艾拉着方洁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一路上,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进了总裁办,郁川庭吩咐楚惜沏了壶茶,然后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江艾坐在门外,一阵忐忑。
郁川庭亲自把茶端到方洁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到她对面的沙发。
方洁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真到了郁川庭面前,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伯母来找我,想必是已经知道了。”
郁川庭说着轻抿了口茶,看起来气定神闲。
方洁僵着脸没有说话。
“我原本打算事情定下来后,跟着江茉一起去拜访您,既然您已经来了,那有些话现在就可以说了。”
“我不同意。”
方洁开门见山地打断了郁川庭。
“您有什么顾虑吗?”郁川庭很有耐心地问道。
“我的顾虑,和当年一样。”
郁川庭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现在和当年不一样了。伯父的死因我已经查清楚了,该处理的人也处理掉了。如今的郁氏已经没有对手了。”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当年的那些事情被江茉知道了她能不能接受?不只是她爸爸,她自己也在那件事中受到了伤害。”
郁川庭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双眼。
“我会弥补她的。”
“有些伤痛是弥补不了的,如果真像您说的那么容易,那她当年为什么跳进江水里?”
这些事情,郁川庭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挣扎过后他依然放不下心心念念的人。
这些话被一个人这样摊在明面上,他知道,有些事情终归逃避不掉。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方洁突然跪在了地上。
“郁总,求您了,就当是为了江茉好,行吗?她好不容易捡了条命,我不能让她再受一次伤害了。
她的记忆随时可能恢复,等她恢复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你在一起,你让她怎么接受事实?”
郁川庭脸色铁青,他走到方洁身旁,想拉她起来,然而方洁坚持跪在地上。
“您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不是不相信,你知道她跳江后的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方洁忍不住哭了起来。
郁川庭心中一紧,这些事,江茉从没和他具体说过。
方洁跪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然而越抹越多。
郁川庭强行将她从地上拉起,扶她坐在了沙发上。
“她跳江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连生活自理都是问题。
她不能走路,我就扶着她练,可她性子倔,不让我扶,因为这个她摔得满身是伤。
她总问我过去的事情,我又不敢告诉她,只能现编。我能看出来,她根本不信。
她周围没一个认识的人,除了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突然就哭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从那以后就变得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没有信心。
自打她出去念书后,情况稍微好点。但其实她在学习上也下了很大的功夫。
之前的功课,都是她休学期间熬夜补上来的,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人都熬瘦了一圈。
我说的这些,只是一小部分,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说起来,她真的是重新活了一次,好在她忘掉了那些过于痛苦的记忆。
所以,看在她这么艰难的份上,您能不能和她分开?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种双重痛苦,我真的不愿她再承受一次了。”
郁川庭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心脏像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
他想象不到曾经那个风华绝代的小姑娘遭受了如此多的痛苦。
他恨自己在那些年没能为她做什么。
郁川庭努力平复着心情,半晌,他才艰难地开了口: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考虑的。”
他声音暗哑,面色惨白,眼底蕴满了歉疚和心疼。
转过身的瞬间,他悄悄擦掉了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水。
方洁从沙发上站起,整个人如抽干了一般。
“对不起,再次打扰您了。”
郁川庭伸手扶了她一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开口。”
方洁摇摇头,“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
送走方洁,郁川庭站在窗旁久久不能释怀。
窗台上的烟灰缸里蓄满了烟蒂。
半晌,手机传来一串铃声响,他这才从沉痛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是杨颂。
“郁总,您不用急着过来了,我已经把客户安顿在客房了。”
“知道了,出于礼貌还是应该见一下,我稍后就到。”
郁川庭挂断电话,吩咐楚惜给他订了一张晚上到京市的飞机票,这才下了楼。
上车后,他拨通了江茉的电话。
嘟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起。
当郁川庭听到对面软糯的声音时,他眼里又涌上了一圈泪。
“咦?怎么不说话?”
郁川庭压下喉间的酸涩,“在忙吗?”
“还好,刚开完一个会。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他暗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江茉微怔。
郁川庭很少在白天给她打电话,而今天一开口就是想她了。
江茉下意识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