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栖迟,慕念白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在街边点了一碗面。
她一边吃,一边思虑接下来的路。
秋日正晌午,日头还是有些晒,有些做苦力的匠人就在茶肆外乘凉。
这家茶肆的棚子大约还是初夏时节搭的,用作支撑的楠竹已经褪成灰褐色。
这时节竹棚已经派不上用场,可它却还留在这里。
大约老板也是善举,留它在这里庇护旁人,竹棚处还放着一大壶免费的茶水。
几名匠人挽起衣袖,怕弄脏茶肆老板的桌椅,只是坐在地上闲聊。
慕念白吃完面,伸着耳朵听他们闲谈。
一个老汉道:“我家里那孙子,都快会走路了,长得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旁侧几个人笑得一脸艳羡,“你老小子有福气,儿子在朝廷领官银,你还出来干啥苦力活儿啊。”
老汉两只手肘搭在膝头,手里搓着一根干草,“儿子有出息,做老爹的也不能拖后腿啊,我反正在家也闲不住,出来干点活还舒坦。”
另有人附和道:“咱们都是贱骨头,比不上这城里的贵人,要是歇一歇,还真就浑身不舒服。”
还有人道:“你们别看城里贵人多,要我说,这贵人也不一定比我们过得舒心,我去年做工的那家,主人家是个芝麻官儿,每日喝得烂醉才回来,他夫人为此不满,也是日日咒骂。嚯,总之,就是鸡飞狗跳。”
几人又七嘴八舌说起各自主人家的种种琐事。
到最后,老汉感慨道:“做一天,算一天,活一天。”
这些人大多数是建宅子帮工的人,打些零散小工,卖卖苦力,补贴家用。
他们坐了一会儿,就又去忙下午的活计去了。
慕念白回味着老汉那句话——“做一天,算一天,活一天。”
她竟然从里头咂摸出点儿积极生活的意味。
瞅着时辰,大约官府也该上值,她得先去趟五城兵马司,把燕小公爷的玉佩拿回来,之后就能安心忙铺子的事情。
再见到裴指挥使,他脸上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笑意,看上去竟有些腼腆。
“多谢裴指挥使上次出手相助。”若不是他去找的晏小殿下,只怕自己逃不掉那夹刑。
“慕姑娘客气了,在下应当的。”
“我此番前来,是想拿回我那丫头当时带过来的玉佩,她说是装在一个木盒子里了,不知裴指挥使可还记得?”
裴瑀点点头,“自然记得,只不过那木盒现今在晏小殿下府里。”
慕念白:“……”
要是早知道这个,今天在栖迟就一并把玉佩要回来了,可惜今日会面不算太愉快,下次再上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想了想,大约燕小公爷短时间不会要她把玉佩还回去,他不是说了么,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所以玉佩就暂放在栖迟也行,下次有机会再拿。
给自己放完几天假,慕念白调整好心态,决定重新出发。
胭脂铺虽然损伤口碑,但也还没有到要关门的地步,总还是要想法子再把口碑升上去的。
她又开始两点一线,每天往返于铺子和家之间。
为了重阳节的活动,铺子里备了很多货,这些都是为秋冬季节专门设计的,若是今年卖不出去,最后也只能报废。
盘了两天货,重新制定销售策略,既然客源减少,那就尽可能提升服务,留住进店的每一个客户。
她亲自示范,什么叫“要使客户如沐春风”。
每一位进店的客人,不论男女老少,不论看上去有钱没钱,不论最终买或是不买,她都是一贯的和颜悦色。
遇上攒了几个月银子来给媳妇挑胭脂的男客,她会尽量帮对方省银子,选性价比高的款,等付完账却又送他一盒贵价胭脂。
难得有情郎,就当送个开心。
遇上小孩子给母亲挑生辰礼物的,她连钱都没收,直接送了一个套装。
最后对方父母惶恐地上门,生怕自己孩子是赊账买的。
这么个法子做生意,几乎不为了赚钱,只为了打出好名声。
她反思自己,先前还是太着急,欲速则不达,这回摔了个跟头才知道要慢下来。
虽然受了顺天府上门缉拿的影响,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
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经此一事,自己反而能静下心来认真做口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日,青姝身边的兮荷忽然上门。
慕念白热情地迎上去,“兮荷姑娘,可是来给你家娘子买胭脂?”
“慕姑娘安好。”兮荷行过礼,方道,“此番来,既是受娘子所托,也是受妈妈所托。”
“这是怎么一说?”
“姑娘忘了?您前些日子不是答应妈妈要到海棠春当化妆师傅么?”
对哦!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吩咐月桐给人倒茶,“你瞧我,忙起来倒还真把这事给忘了,上次我答应妈妈要考虑一下,这回我考虑清楚了,还烦请你带话给妈妈,就说我现在一心只在挽救胭脂铺的生意上,恐怕不能去海棠春当化妆师傅。”
兮荷原以为事情已经谈拢,没想到竟然还有变数。
吃过一盏茶后,就急急忙忙跑回去向妈妈复命。
她将话原原本本复述给妈妈听,听得妈妈直皱眉头。
“上回我明明听着她像是答应了,我们就差没当场签份契约。”
“照理说,她这铺子的生意受影响,她该想别的法子赚钱才是,怎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莫不是嫌钱少了吧?”
妈妈自顾推了好一会儿,才得出这个结论。
她叮嘱兮荷:“你明儿再去,就说青姝娘子请她来吃个便饭,到时候叫你家娘子也帮着妈妈说两句,应该能把她签下来。”
而三春晓内,慕念白也在吩咐月桐:“你去醉月楼和藏香阁那边放出消息,就说海棠春准备签一位会改头换面的化妆师傅。”
醉月楼和藏香阁也算得上是京城数二数三的青楼,听青姝说,这些年,这两家和海棠春一直较着劲。
原先是三足鼎立,现在因为海棠春的遥遥领先,另外两家竟出乎意料地结盟了。
既然决定签海棠春,她当然要想办法抬高身价。
抬高身价和增加谈判筹码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家抢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