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不比胭脂铺,这里除了存放胭脂的场地,几乎没有什么可供休息的地方。
慕念白也不计较,找了处空地,靠着樟木箱席地而坐。
夜里没了人声,虫蛙鸣叫声却是不绝于耳,借着微弱的一个烛灯,她拿木棍在地上比划,开始计算存放在此处的箱子和胭脂数量。
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即便户部不认,可这仓库里的胭脂却实打实是她的,只要能找到销路,便能把这批货盘活,总能挽回些损失。
她认真思索着,不时在地上记录着,忽然,一道门栓脱落的声音响起。
“呼——”她立即警觉地吹灭烛灯,将身形隐匿。
“你去那头儿,我去这头儿。”一个声音说着,另一个声音迅速应了。
慕念白心跳得极快,此刻她无任何东西可防身,若是遇上上次那般凶狠的贼人,只怕要丧命于此。
好在那两人并未四处搜寻,反从身上掏出火折子,点着了几处之后还静静看了一会儿,确定火能烧起来方撤走。
因胭脂最怕受潮,所以此地四处做了防潮,连存放胭脂用的樟木箱也是极干燥的,这样一来,火势迅速蔓延开。
浓烟蹿起,她试图将被燃着的几处箱子孤立开,但火势蔓延的速度远比她搬箱子的速度要快,四个角她只能勉强顾得两个。
“来人啊,着火啦!”她跑到巷子里高声呼喊,接连喊了几声,才跑回去继续挪箱子。
这里是专供租售的连片的仓库,平日也会有专人巡逻,听闻火讯,仓管立即带了人来救火。
火光已经烧得通天,仓库被照得宛如白昼,看着一桶桶水泼下去,慕念白绝望到了极致,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那些胭脂或被烧毁,或被水泼坏,或被浓烟熏臭,它们各有各的归宿。
可她没有归宿了,苦心经营多年,一朝付之东流。
心在滴血。
“啊!”她眼含泪水,嚎叫一声,疯了般地往火光里冲,似乎试图拖几个箱子出来。
无人敢上前去拉她,眼看着火舌吞没屋顶,横梁随时可能砸下来,救人的风险太大。
此时,人群中响起一道女声:“你不要命啦。”
那女子一边喊一边往身上浇水,说罢便毫不迟疑地往火中冲去。
“县主!”
“县主!”
身后一群人惊呼着,好在是自家主子顺利将人拖了出来,他们方一起加入救火的队伍。
慕念白脸颊烫得厉害,眼睛也被火光晃得视线模糊,突然一盆水浇过来,彻底将她洗刷清醒。
“你不要命啦?衣裳都被烧着了也不管,再晚一点只怕你就没命了。”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慕念白抬头,诧异道:“元英县主?”
祝朝云此刻卸了力,同样瘫软在地,她还是头一次这样不顾生死地救人,险些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多谢元英县主救命之恩。”慕念白惊魂未定,随口问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祝朝云拿衣袖擦脸,心虚道:“啊,我……我恰巧来这儿帮我哥拿货。”
怕她不信,她又补充道:“你也知道,我哥不在朝为官,只能自己做些小生意来养家。”
“噢,原来如此。”
火势渐渐被扑灭,望着淅淅沥沥的仓库,面目全非的胭脂散落各处,慕念白只觉一颗心好似遁入空门那般空,脑袋里什么想法也没有。
这一刻,她像是一个旁观者,没有伤痛,没有绝望,有的只剩麻木。
祝朝云见她这副模样,犹豫片刻提议道:“这一折腾天色也晚了,你衣裳都烧坏了,不如随我去我家洗漱歇息,明日再回家,以免家中人担忧。”
慕念白点了点头,行尸走肉般地跟随元英县主去了丞相府。
待把一切安排妥当,已至半夜,祝朝云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
“你跟我来。”——身后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同哥哥往书房走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祝凌云坐在椅子上的姿态,比她父亲都还要严肃。
祝朝云则像个受审的犯人站在一旁,撇嘴不满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带了个朋友回来住。”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我说话。”他声音不大,却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令人心虚。
祝朝云确实偷听了哥哥对底下人的吩咐,否则她也不能那么及时赶过去救人。
她虽从小到大惧怕哥哥的权威,但此刻嘴比心硬,“我就是听了,也带人去救人了,你看着办吧!”
见哥哥被气噎得无话可说,她鼓起勇气道:“我看不惯你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弱女子,也瞧不起你做的那些事!”
祝凌云气极反笑,冷冷道:“你继续。”
“人家一姑娘家白手起家多不容易呀,她碍着你什么事了?更何况你不是和燕小公爷交好么,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该对他的心上人客气三分……”
“你以为她是燕煦尧的心上人?”他打断她。
“是啊,不……不是么?”她之前和小殿下逛街的时候,遇到过燕小公爷同慕姑娘一起,后来又听许多人说起燕小公爷待她不一般,但哥哥冷嘲的目光,还是让她有些不确定。
“我的傻妹妹,你对晏之初那般上心,怎么不查清楚他平日都和什么人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她不可置信,连音调也提高了三分,“你是说……她和小殿下?”
难怪小殿下这一两年来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她还当他是不开窍,没想到竟是心有他人,而她还被蒙在鼓里。
合着她费劲巴拉救了自己的情敌!
“原本你好好在家待着,不久就能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你非得掺和进这趟浑水,还试图来教训我。”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她不懂。
“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祝凌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而后紧紧盯着她,无奈道,“你若闲得无聊,大可在家多绣些花,别成日只知道跟在晏之初屁股后头,丢我祝家的脸。”
“你!”祝朝云气得说不出话。
“还有,我做什么事连父亲都不曾过问,更无须向你汇报,你若再敢掺和其中,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