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入宫旨意来得更早的,是传胪大典。
虽然先前放榜已经公布了本次科考的名次,但经过传胪大典,那才是正正经经过了明路,本次科举考上之人,才能各寻门路做官。
这日新科进士们全都身着深蓝罗袍,头戴进士巾,手中捧着笏尺,整齐地排列着,等候叩拜,唯有一甲三人不同,身着大红罗袍。
而作为头名的状元,头上戴着的进士巾又不太一样,多了两朵银质簪花。
顾明达换好衣服后,便看到同样身着大红袍的秦璟,顿时眼前一亮,只觉眼前之人神采熠熠、如玉生华,好似谪仙降世。
一旁的榜眼笑着说道:“怀瑜,你如此品貌,今日游街,也不知愁煞多少春闺美娇娘。”
秦璟听得这夸赞,此时眉头微蹙,他并不喜欢旁人一直拿他的脸说事,偏偏今日是传胪大典,他纵然有气也不能发。
顾明达替他解围,对着榜眼说道:“先出去吧,别让陛下和大人们久等。”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传胪大典,其实也得上是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
在漫长的祷文之后,便是唱名仪式。
“德谦十九年戊戌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顾明达!”
这声音接连唱了三遍,才有礼部官员过来帮忙,指引着顾明达沿着御道,一阶一阶往上走。
饶是三天前就知道自己已是状元,但顾明达此时仍然有一种置身幻梦中的错觉。
前头礼部的官员停了下来,顾明达也顿住脚步,他早就得了提点,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顾明达撩起衣摆,恭敬叩拜:“臣顾明达,叩拜天子,谢主隆恩。”
在他之后是榜眼和探花秦璟。
也只有一甲三人能得到殊荣,可沿着御道上前,叩谢天颜。
皇帝身侧的太监总管,又当场授官,顾明达被授予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从六品翰林院编修。
本朝自来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一甲三人的官场起点,比别的进士们都要高了一等。
在他们之后,继续有人唱名,二甲近百人,每人能够单独唱名一遍,还能得个单独露脸的机会。
但到了三甲同进士们,连唱名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得了一句“三甲三百人”,倒是将如夫人的待遇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甲虽然没有授官,但还可以通过考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三甲的同进士们连进翰林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可以发动一切关系,去吏部谋个官职了,或留在京城当个小官,或外放为一地县令。
唱名结束,便是送行酒。
时至此时,这些新科进士们一举一动仍然被礼部官员们指引着,顾明达事先得了提点,此时第一个站起身来。
给皇帝敬酒也有诸多规矩,等到亲眼见着皇帝拿起酒杯,顾明达方才能摇摇对着上首恭敬举杯。
“陛下,五福敛时敬敷锡,春台寰海祝丰穰,臣顾明达恭祝陛下,福泰安康,福泽万年!”
李雍听着顾明达这“福”字含量超标的祝酒词,不知想到了什么,朗笑一声,说道:“状元郎好文采,当浮一大白!”
皇帝端起酒杯喝完,顾明达才能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明达开了个好头,后面的榜眼绞尽脑汁想了一句祝酒词出来,只是皇帝的兴致先前没有面对顾明达时那么好,仅仅浅浅尝了一口后,便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探花秦璟身上。
榜眼坐下来的时候,眼神一暗。
等到秦璟起身祝酒的时候。
皇帝笑着说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朕的探花郎,倒是当得起这句话。”
说罢,皇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显然是极喜欢秦璟的好相貌。
皇帝一杯酒喝多喝少,全凭自己的心情。
但他的一举一动,却牵扯着其他人的心,在场不少人的眼神,落在一甲三人身上打探,其中放在被区别对待的榜眼身上最多。
榜眼敛眉低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送行酒结束,便是传胪大典后的重头戏:御街夸官。
新科进士们离开皇宫,骑马在城中主要街道游览,便是御街夸官,也是民间俗称的“打马游街”。
每年御街夸官都是京城一大盛景,主街两边的酒楼商铺全都挤满了人。
顾家早早就在京城状元郎二楼花高价定了个雅间。
顾老太此时还得意洋洋地对着家人们说道:“这多亏了我,我大前天在坊市里,听人说每年这雅间都十分抢手,赶忙杀过来定下来,正正好抢到了这二楼的最后一间。”
张芸娘笑着夸道:“还是娘您做事果断,要不然我们只能在街面上,跟其他人一样挤在一处了。”
孙家人也待在顾家定的雅间里。
孙家兴抱着长寿说道:“伯母,难怪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这话真是半点都不错。”
被孙家兴这个上一科的榜眼夸赞,顾老太顿时喜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将头昂得高高的,好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顾老爹在一旁含糊着说道:“瞎猫碰到死耗子……”
顾老太正是兴头上,听到这话立马对着丈夫怒目圆睁:“我这靠的是真本事!”
顾老爹浑浊的眼睛随意看了下妻子,而后挪动脚步,慢慢到了雅间窗边,探出身子朝着外面看。
顾老太虽然对老爷子生气,但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说道:“你回去坐着,瞎看什么,小心一头栽下去。”
顾老爹说道:“我……我心里……有数……”
顾老太眉头顿时皱得能夹死苍蝇,也不敢继续跟其他人吹牛了,站在一旁牢牢抓着顾老爹。
倒是妞妞忽然说道:“奶奶,爷爷是不是病好了?”
顾老太回头看了宝贝孙女一眼,随口说道:“怎么可能病好了,严老大夫都说就这么着了,糊涂就糊涂吧,只要不乱跑就好,别像以前在乡下那样,带着你们几个跑到山上去,你说他人糊涂就算了,还时不时说几句不中听的话拆我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