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向阳坡的木屋,向大长老提出给白芷放一天假,他要带白芷到山下转转。郎灿没有吹胡子瞪眼睛,只是嘱咐了一下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之类,便去了关守山的农家院。
文墨带着一头雾水的白芷骑着云中红雀下了山,后面跟着兴奋的老柴。向东北走八十里,远处可见大片的果林,果子尚未成熟,都还是青色。果林和文墨他们之间是一片草地,有几棵并不高大的老槐树杂乱的站在草地上,像是守护庄稼的稻草人。
文墨下马,牵着云中红雀,慢慢地走着,白芷不明白文墨要干什么,所以她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功都不练了,一点都不像你。”
文墨低头走,缓缓地说:“带你出来散散心,通仙碑说这里有野鸡和野兔,我手艺很好的。”看着文墨的背影,白芷捂嘴笑了,笑得很甜。
老柴在草地上狂奔,惊起很多飞鸟,老柴愉快地追着这些飞鸟,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文墨把缰绳递给白芷,他要和老柴比速度。文墨化作一道淡绿色的光线,射向老柴,把老柴吓了一跳,白芷也催马跟上。这块草地上,一只秃毛豺狗,一个人,一匹红马驮着一个人,在赛跑。
最终老柴没能跑过那匹名驹,文墨却和老柴差不多一样快。文墨躺在草地上,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大口的喘着气,快三年了,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好像是我带你出来散心一样。”白芷在文墨身边坐下,说:“我们交换一些心事吧,有些话总是憋着怪难受的。”
“好,你想知道我的什么事?”文墨回答道。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白芷看着文墨,文墨看着天。“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想对你撒谎,不过我对你说的话你要记得保密,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白芷惊讶了,说:“你还这么神秘呢?该不会是哪个隐秘家族的私生子吧?”
文墨坐了起来,看着远处还在玩耍的老柴,说道:“我是在生灭岛长大的。”
“生灭岛?那不是送罪人去等死的地方吗?我的天,这个秘密太……太大了。”
文墨继续说:“我出生没多久,就被父亲送到一个老汉手中,一个平民。让他带我去生灭岛,否则要会有生命危险。那个爷爷说,我父亲应该是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将我送走。后来遇到了姜勇大哥,他把我和凌战送到了青石灵院。再后来你差不多都知道了,所以我不知道我是谁,父母是谁,家在哪里,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师尊说我的天赋可能与血脉有关,但我不知道血脉出处。”
白芷拍拍文墨的肩膀,说:“你的苦难都结束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掌教对你那么好……不比亲爹差……可能比亲爹要好。”白芷的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带你去生灭岛,在那里可以修炼,可以活着,我想应该也可以很快乐。”文墨用坚定的口吻说。
“你……你……你都知道了?”
“我让凌战问了百战门中的白家子弟。”
“你怎么能随便去打听别人的事呢?”
“我看见你不开心,怕你有事。”
“我……我,或许这就是命吧。”
“哪有什么命?我在生灭岛都能活出希望,何况你在青玄州。”
“她很强的。”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可能还会有很多变数,就算我们不可能用武力解决,但你总不能这样消极下去,不到最后,谁有说得准结局?至少我能让你过上两年快乐的日子。你能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吗?”
白芷抱着蜷起的双腿,把头放在膝盖上,回想起一年多以前……白芷和弟弟白菘在月白城的万宝楼给弟弟挑选防御型法器。出门的时候遇到一个容貌极美的中年女子,颜如舜华、气若幽兰。白菘拉着白芷跟过去多看了一眼,谁料想那女子看到了白芷,便一路尾随到了白家。
她自报家门说是寒家家主的妹妹,看中了白芷,要白芷嫁给她儿子,也算是寒白两家联姻。这名女子言谈举止甚是高雅脱俗,举手投足也尽显世家风范,不像是个蛮横无理之人。
过了三五日,寒家家主便亲自登门致歉,告知白芷的父亲,那女子的确是他的妹妹,但是此女从未婚配,更无子女,如何联姻?只是这女子几十年前得了失心疯,时好时坏。
白家虚惊一场,自然也未曾在意此事。一个月以后便传出寒家家主被其胞妹一掌打成重伤,卧床不起。众所周知,寒家家主圣者境八品的修为,在上四州都是排名前几位的大高手,竟然在自家妹子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事后有人推测,那女人至少是灵者境二品甚至更高的强者,就连寒家人也没见过她真正的实力。不过,那女人也没再去过白家,此事就无人再提。
白芷到了上清宗,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谁知事与愿违,时隔一年,那女人再次登门提亲,甚至不在乎白芷到没到皇者境,即刻就要带白芷离开。白家为了拖住她,谎称白芷要参加宗派演武,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女人便自行定下日子,宗派演武结束,她便来带走白芷。
白芷的父亲和寒家家主商量了几次,也没能有个两全之策,因为寒家家主始终认为和他的妹妹还有得谈,尚有挽回的余地。白家只得召白芷回家提前告知她,让她有心理准备。可是她需要准备什么?她有选择的权力吗?甚至连逃的资格都没有。
她父亲说,最坏的结果就是白家动用一切高手与那疯女人玉石俱焚,也要保住白芷,这不光是白芷一个人的荣辱,更是白家的世家脸面。可是,白芷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拖累整个家族?
文墨起身,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迹,白芷看着文墨潇洒的离开,心里有种一吐为快的舒畅。可能是因为心中的憋闷有所缓解,白芷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她知道文墨去抓野鸡、野兔,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坐上马背希望能看见文墨的身影。
半炷香的时间,文墨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兔,肩上还扛着一只五色獾。白芷乐呵呵地说:“你打猎这么厉害,跟着你混不用担心被饿死哈。”
文墨在百宝袋中拿出几个装满清水的竹筒,还有木柴、盐巴、香料。文墨熟练的处理猎物,很快就把野兔架到了火上。然后叮嘱白芷看着野兔,别烤糊了,他自己小心翼翼的去剥五色獾珍贵的獾皮。
吃着兔子,烤着鸡,文墨对白芷说:“下次回家找匠人把獾皮做成披肩或者坎肩,这种五色獾不好遇的。”
白芷没有道谢,因为她知道不需要。两个人、一只豺,吃光了兔子和鸡,白芷觉得很饱,文墨和老柴觉得意犹未尽,放开了云中红雀让它自由驰骋一下,老柴远远的跟在马后面。文墨和白芷则在更远的后面慢慢地走,肩并肩的走,谁也不说话,文墨挺着胸,白芷低着头。
走到了山下的河边,文墨突然说:“我选择修行,是为了找我的父母,我相信他们还活着。我父亲说,只要我达到了圣者境,便会知道他们的消息,所以我一直努力的修炼,一日不曾间断,就是为了能早日入圣。”
“卓胖子说你话很少,可为什么我觉得你话很多呢?”白芷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文墨牵马走上桥,回头说:“因人而异,和凌战不需要说话,和卓为先我说不上话,和你……就是觉得想说话。”
分开时,文墨说:“我不喜欢今天的你。”
“什么?”白芷不知道文墨是什么意思。
文墨想了想,说:“不喜欢不说话的你。”
两人分开了,白芷在想:不喜欢不说话的我,就是喜欢说话的我,就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