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窗前,有一棵白桦,仿佛涂上银霜,披了一身雪花。毛茸茸的枝头,雪绣的花边潇洒,串串花穗齐绽,洁白的流苏如画……”
有段时间,我迷恋上了四年级下册语文课本上的这首诗。原来除了古诗,现代诗也可以如此押韵动听,每一个字都如此优美。于是,我常常对窗发呆,想象着有一棵洁白的白桦在窗前挺立——当然不可能在八楼的窗口出现,即便是北方的高大乔木。课本上的插图过于抽象,真正的白桦又是怎么样的呢?
可以肯定的是,窗前的白桦枝叶如霜似雪,闷热的夏天刹那传来一股清凉,时间变得不那么漫长,很快迎来了我期盼已久的暑假。
对于上学的孩子来说,肯定也是无比期待暑假,代表着摆脱枯燥的课堂和繁重的作业,可以尽情地玩耍。对于困在家中放养的我,五舅和鳯姨其实并没有给我压力,布置的任务也很轻松,而且都是我喜欢的语文、地理、历史、英语这些,余下时间我都可以自由支配,或写着前言不搭后语的流水账小日记,或临写字帖,或背诵古诗词、文言文。由于我热爱学习,对于暑假的期待就与学校里的孩子有所不同,我欢喜的是终于不用数着日子等周六日,不用躲避着对着其他住户的窗口,阳台的窗帘不用整日拉上,不用在有客人来的时候缩在房间里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动静……我每天都可以出去走走了,也可以随时上天台去看风景了。
但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尤其大人和小孩之间。妈妈带我出去,是带着采购食品日用品的任务的,买好后得赶着回家做饭,一日三餐本不是易事,还要接受五舅日常的“有话直说”:
“兄姐,这个蒸鱼盐放多了。”
“兄姐,水蛋怎么能放糖呢?又不是炖蛋。”
“兄姐,芹菜冷水锅焯水还焯太久了,都不脆了。”
……
妈妈常常忍得泪花直冒,空闲时就单独拉我到天台“一吐为快”:“你知道吗,这个人真的很难服侍,又啰嗦又奄尖,忌口没办法,还挑食,我还得尽量避免频繁地重复菜式,每天去市场都头疼死……”
而我在一边天马行空地想,鼻子很灵的人被称为“狗鼻子”,那么舌头很灵的人该怎么称呼?
和妈妈出去,我就是贴心小棉袄的人设,得说各种安慰的话。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擅长安慰人的孩子,从小老成,学不会撒娇卖萌、彩衣娱亲那一套,往往适得其反,妈妈表情更难受了。这使我十分懊悔,后来遇到类似情况我就保持沉默,当个好听众,情绪就等妈妈自己慢慢消化了。
沉默有时真的不是冷漠,只是不懂表达。
对比与妈妈在一起的压力,和鳯姨出去就要轻松一些了。鳯姨不会像妈妈,心情好时看见路边小吃就想给我买,我还得用力捂住她的荷包阻止她,由此“压力山大”。根本原因是鳯姨身上没有几个子儿。因此我们就纯逛,散步、聊天、看人、看景色,我可以不用藏起对某样新奇玩意儿的喜爱目光,不用担心妈妈发现了欲给我买导致我在金钱和玩具之间纠结挣扎,我可以自由地欣赏,尽情地奔跑,因为不用拎菜,她一定会追上。
然而,鳯姨有鳯姨的小情绪。她常常在电话亭前驻足,想着我无法参透的心事,对我的叽叽喳喳也经常心不在焉。
因此,出入自由的暑假,热闹繁华的街市,我依然感觉只有我一人。
出去玩的心思在暑假开始的一周后就渐渐冷却,我开始企盼茵慈表姐的到来。
无聊时,我继续对窗发呆,“在我的窗前,有一棵白桦,仿佛涂上银霜,披了一身雪花。为什么白桦只有一棵?为什么诗人只描述了这一棵?”
(注:奄尖,方言,尖酸刻薄,挑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