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新项目,我想着找几个学生写一下,不多,这里有七章,每人写一章就行,任务我已经分好了,你负责写第六章,你回去先看一下,有什么问题的再问我。等经费下来后,就平分给你们,我不要。你们虽然才大一,也需要学多点东西,对以后肯定没有坏处的。其他老师也是采用这种方式带学生的,不过大家都没有言明,这件事你不要跟其他老师说知道吗?尤其是郑文洁老师。”
幸幸点头应下,“这个什么时候要交呢?”
“不急,清明假期结束后交,一定要好好写。知网知道吗?”
“知道。”
“一定要多看别人的论文,尤其是博士论文,这个项目比较严格,不能有复制粘贴,必须是自己的想法见解。先这样吧,你回去看看。有问题一定要问我。”
“好的。”
当天晚上,学办无人的时候,辅导员将自己找的六个学生叫到学办开会,专门讲论文的事儿,着重强调此事不能让郑老师知道。如果是正当的项目,只是指导学生,何必遮遮掩掩?值班时通过微信发相关参考论文给她,还特意附了一句“别出声”,幸幸自己都觉得心虚了,完全是做坏事的感觉。
但是自己在这个游戏中,是卑微的学生助理,领着每月200的工资,帮辅导员干活是职责所在,并且开始发现蹊跷的时候已经应下这份差事许久了,答应过的事儿就要有始有终,无论如何这篇论文都是要写下来的,当作是练笔也好,多了解一个领域也罢,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直接证据也可能是自己一时想多了。
论文的题目是“基层公务员的流失问题研究”,说是学校的项目勉强也说得过去吧。
整个清明假期,她除了睡觉就是坐在电脑前,泡面加熬夜地赶论文,字字推敲不敢放松,比截止时间提前了一个上午交了稿,以为终于结束了。不料修改了一次又一次,这也是正常现象,毕竟第一次写论文。
真正让她起疑的是不久前的一次,导员让她写一篇论文的序章部分,时间非常赶,第二天晚上九点就得交,前后一天多一些,而期间有三节大课。
羊垒看了幸幸的课表,然后说:“这节近代史课你就别去上了,反正也是水课,期末背背题就行,要不要我给你开假条?”
幸幸愕然。想了想如果不请假确实不够时间写,就回道“好”。
羊垒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假条,大有一种你想撕多少就撕多少的架势。不过幸幸是中规中矩的人,只撕下了一张。请假原因根据室友们的“指导”,填了感冒发烧。没想到近代史老师不买账,说病假一定要医院的证明,室友们给幸幸发消息告知这事,幸幸慌了,本就不是很有撒谎经验的人,第一次请假就被揭穿,只好打电话问羊垒,羊垒让她不用管,安心写论文,他和近代史老师说,问她老师的联系方式,幸幸没有,打算问班长,羊垒说他去问杨婳雨。后来室友们下课回来,说杨婳雨去和近代史老师解释了好久。幸幸也不知道最后如何收场,但不在意了,即便还是被当做逃课扣分,那就扣吧,无所谓了。
那一次的论文题目是“老年人机构养老适应性的研究进展”,封面还有院系、专业、学号、姓名、导师等信息,是一个叫张娟娟的女生的本科毕业设计论文。
“护理学”,这个跟辅导员的专业、跟汽车学院也没有任何关联,并且不是本校的,她对辅导员的行为彻底失望。
她和室友吐槽这件事,想去举报羊垒,她们异口同声地拦阻。
“别呀,你想想你还在汽院待着……”
这些道理幸幸又岂会不明白?种种可能她早已想过,任何风险都比不上“正义”二字的分量重,对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她来说,后果她承担得起,但是她担心家人承受不起,她凡事都考虑最坏的结果。
俗话说“官官相卫”,理智告诉她时下应该先隐忍,时机未到。
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还跟室友说“去举报”,其实只是寻求一种心理慰藉。
如果是妈妈,明知道她不会这么去做,也肯定会附和,然后骂一通辅导员,她心里的郁积就会消散了。
她从来不会骂人不会吵架甚至不会发脾气,“气势恢宏”的话到了她这里都软塌塌的,温柔得失去了本义。
她没有跟妈妈说这事儿,自离家千里上了大学,她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而室友的劝阻使她心里更加堵得慌了,明明是正当行为还被束手束脚的,现在聊到这个话题,她很想再吐槽一番。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愣住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可不
零雨其蒙:还不准告发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举报了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两边拿钱
零雨其蒙:一举报肯定知道是我举报的
零雨其蒙:我的学生助理就没法干了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为啥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你还是助管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小姑娘有前途啊
零雨其蒙:学生助理里面就我比较叛逆敢于反抗
零雨其蒙:因为穷
零雨其蒙:值班写写作业有钱拿
零雨其蒙:本来不错
零雨其蒙:谁知道
零雨其蒙:跳进了火坑
公路学院18级章苋凯:哈哈哈哈
不止如此呢,一开始以为就是值班时间工作,后来才发现这是个全天无休假的无时无刻要准备工作的活儿,在食堂吃饭时,一个电话打来,狼吞虎咽,赶回宿舍打开电脑算晨午检数据,难得和室友在校外逛逛,一个电话打来,只能选择委屈朋友,匆匆往回赶。
值班时可不管男生女生,打扫卫生,搬运跑腿,二十四孝服务。甚至寒假在家和妈妈聊家常时还接到了临时任务,那时还没有买电脑,花钱买流量包,在手机上弄。
幸幸性格向来能忍,不满的情绪随来随去,在羊垒面前从来谦卑恭敬,用加倍的认真完成任何一项任务。
但是向来对作弊代考这类事情深恶痛绝的她忍受不了这种像是在干坏事又不确定的感觉,这份工资于她已经失去了吸引力,用这份工作的时间去做另一份兼职,拿到的钱必然更多,她最初当助管是看在对自己能力的培养上的,但是现在,她宁可放弃也不愿“有可能在做违心的事情”继续下去了。
机会,她要辞职。
终于有人不是阻拦她去举报了。
其实,忿忿不平时不是需要一个对你的做法指指点点对你所说的不公持怀疑态度让你保持理智的人,也就是希望有个无条件的支持者,或者说嘴替,让你感觉到还是有人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慢慢地郁气自然散了。
聊着聊着,幸幸心里阴云渐褪,朗日初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