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秋收也接近尾声了，剩下的事情，那就是晒谷子了。
村里倒也不害怕忽然间下雨。
因为村里面有好几位专业的天气雷达，但凡有雨，那几位的腿就会发出警报声。
收尾阶段的日子。队长也没安排什么太过于劳累的活计。
按老会计的话来说，抢收都累成啥样了，还不给几天日子缓缓了？
难得的好日子。
也是沈昊为数不多，和秦京茹有空闲一整天都待在一起的日子。
老实说，没过来之前，沈昊都没预料到村里的事儿也有这么多，几乎干不完。
懵懵懂懂地干一天，天就黑了，天黑之后，还要去琢磨山谷的事儿，这一来一回之间，两人见面的频率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哪怕是在一个村子里。
大多数时候，要么是沈昊抽出一点点时间去找秦京茹，要么是秦京茹趁着下工的那么一小会儿蹦蹦跶跶地跑过来找沈昊。
两人都是赶在时间的夹缝里见面。
沈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两人见面，就是说说今天干了什么，村子里又有什么新鲜事，或者哪怕不说话，坐在一起，心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很开心，很舒服。
这种舒服，在今天，能够一整天都呆在一块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秦京茹絮絮叨叨地说着昨天晚上，告知父母亲家具已经准备好时的兴奋，也畅想着往后美好的日子。
“这日子，过得跟做梦一样。”秦京茹最后靠在草垛旁，看着天上云卷云舒，发出了感慨。
一年前，她可不敢想往后的日子。
那时候的她，听到自己的父母亲，在考虑她未来丈夫的人选。
她都不喜欢，她就喜欢沈昊。
可父母亲不同意，说嫁给沈昊，日子不好过。
她知道，可是她不怕，她觉得，只要一起好好努力，总是能过上好日子的。沈昊拿不满工分，那也没关系，她多干点，可以拿的满，到时候，再生几个孩子，日子会好起来的。
可父母亲就是不同意。
那时候，可把她烦死了。
好在，沈昊生病了，给生开窍了。
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了。
最重要的是，他也喜欢她。
想到这儿，秦京茹又不由得笑了一声，站起身，迎着秋风，转悠悠地跳起了舞，她不会跳舞，但是她喜欢转圈圈，娘说，她转圈圈的时候像是一只花蝴蝶，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如果……
没有一个扫兴的人忽然间出现的话。
“抱歉……打扰你们了。”彭跃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彭跃华本身就想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过来找沈昊的，可万万没有想到沈昊他们躲在这儿约会。你说躲就躲吧，也不知道躲个合适的地方，这附近也没什么掩体。都走过来了，总不能当没看到，就这么退去也不合适，就成了现在有点尴尬的样子。
秦京茹停了下来，眨巴眨巴眼睛，她倒也不生气，只要在沈昊身边，就都可以。
沈昊没好气地说道：“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该转身离去，而不是走过来。”
“真的抱歉。”彭跃华嘴里说着抱歉的话，然后自顾自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沈昊的对面。
沈昊挑了挑眉头。
变得不一样了啊。
是的，完全不一样了。
通常，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孩，都会有一颗极其浓烈的自尊心，无论敏感，还是不敏感，都有着一些自己不可接受的事情。这些不可接受的事情，是建立在自己的三观之上的。而彭跃华此人，沈昊看得很明白，虽然也能吃苦，也不怕吃苦，但这都是建立在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上的。
他的想法大概就是，你们做得到，我也做得到。而且，我还要带领着你们做得更好。
尽管到现在，他没有做出任何成绩，可那自信，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那股子奋进的味道，沈昊熟悉得很，他也曾有过。
现在，似乎变了？
他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了，或许是那个痛苦的夜晚之后，亦或者某个时刻的恍然大悟。
“说吧，什么事儿？”
彭跃华看了秦京茹一眼。
“说吧，什么事儿？”沈昊又重复一遍。
“我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合规矩的，为什么要去做？”
“规矩？规矩存在的本质又是什么？养鸡的本质又是什么，你思考过吗？”沈昊看向彭跃华。
彭跃华微微一愣：“养鸡，不就是养鸡。”
“养鸡有鸡蛋，也算是额外的收入，为什么不让养？仅仅是因为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还是因为资本的无需扩张？亦或者其他，你想过吗？规矩，那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这背后，就有着属于它的逻辑，你连为什么不让养超过五只都不清楚，你又凭什么来说服我？”说到这儿，沈昊看向彭跃华；“你似乎，只会背规矩？”
这话，让彭跃华的脑袋“哄”地一声。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打通了脉络。
是了，养鸡？为什么不让养五只以上的鸡。
资本主义的尾巴，那又是什么，是谁定义的？
当一个人开始停下来思考这个世界的基本构成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开始真正地学会地思考。
凡事多问一句“为什么”，带来的结果，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也会带来一个后果，那就是“信任”。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一开始只是情之所向，这个情，可以是爱情，也可以是友情，这是纯粹的。但加入了思考之后，那么，这份情，就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这也是老会计说的“年纪轻轻的，别那么多心思”的原因。
过早地让自己脱离“至性”的范畴，其实，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看着彭跃华的样子。
沈昊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或许，你可以想一想，再来说服我遵守规矩，无论你打算从什么层面来说服我，至少，得有一个理由。当然了，你也可以直接了当地去举报，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