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在东花园子里转了一圈,慢慢回了前院。
回前院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东府,格外的安静。
进院门之前,她吹熄了灯笼,摸着黑,进入捎间。
又从捎间回到灵堂。
熟睡的果儿正好发出一声轻轻的呓语。
第二日一大早,看守东北角门的庄婆子来请辞。
秦姝面露不舍,轻声说道:“庄嬷嬷在府里已经待了十几年,一向勤勉。若嬷嬷家中有事,可予您几日假,等家中事情处理妥当了,再回来当差也可。”
庄婆子非常坚决,“多谢大小姐好意,实在老奴家中幼孙,身子骨弱,又无人照料。老奴,也是没有办法。”
秦姝叹息道:“也罢。既然嬷嬷执意要离开,姝儿也不好强留。”
她吩咐小杏,“你去拿二十两银子给嬷嬷,再将嬷嬷的卖身契拿来。主仆一场,嬷嬷费心了。”
庄婆子支吾道:“这,卖身契的赎银……”
“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儿,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照看府里。若是娘亲在,必定也会同意将嬷嬷的卖身契还给您的。”
庄婆子眼圈通红,感激涕零地接过小杏递过来的卖身契和银两。
给秦姝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庄婆子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秦姝对小杏说道:“你去问问,府里哪些人还想离开,在爹娘二七之前,我都能做主,将卖身契还给他们,并奉上些许安家银两。”
她想了想,又道:“平日在府里领用的东西,也都可以带走。”
秦姝的话刚传下去,不到巳时,她的院子里已经零零星星站了十几个人。
东府原来共有仆婢不到四十人,护院护卫二十余人。
爹娘遇害时,跟出去的那十几名护卫都没能回来,二婶搜府时又发卖了十几个。
如今站在这里的仆婢,多数为人老实、不受二婶待见,自觉没了老爷太太,以后在这府里也就没了指望。
当然也有昨夜被那盏如幽灵般的灯笼吓到的人。
秦姝将他们的卖身契都发了下去。
又给每个人各封了二十两安家银子。
众人给秦姝磕了头,默默离开。
至午后,又零零星星来了几个要离府的婢仆。
秦姝也都发放了卖身契和安家银子。
被吓疯的晴月不知所踪。
秦姝没问,二叔二婶也没提。
一个丫头,自己跑出去不太可能,大概率是二叔二婶为了继兄的名声和前程,悄悄将晴月处理掉了。
若在杖毙小桃和晴月的事情发生之前,秦姝要遣散府中仆婢,或许还有些人想要留下来。
可这两件事发生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西府的两个主子不是好相予的。
听到秦姝说给卖身契,还有安家银子,几乎所有的婢仆都选择了离府。
常管事也来到秦姝的院子。
常管事是娘亲的陪房,对娘亲忠心耿耿。赎身离府的事,早在爹娘死讯刚刚传来之时,秦姝就让春嬷嬷跟他提过。
秦姝照例挽留一番,将常管事一家的卖身契还给他,并封了二百两银子。
常管事一家离开后,整个东府,秦姝院里的下人便只剩了刘奶嬷和小杏,以及两个二等丫头。
主院只有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
再就是外院的三个门子和车马房的两个车夫。
孙账房是外聘的,等继子入府,清点完府中财物之后,可自由选择去留。
二婶听到消息,带着齐嬷嬷赶了过来,正好遇上秦姝命小杏打发走最后一个来请辞的下人。
刘迎花“哟”了一声,问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说遣散都遣散了呢?”
秦姝连忙站起来,朝刘迎花福了福身,“今日北门的庄婆子来请辞,侄女儿想着,过些日子,等族长和二叔带着继兄过来清点了府中财产,这府里就该是二婶当家了。”
刘迎花闻言,唇角立刻得意地勾了起来,“便是二婶当家,跟原来大哥大嫂有什么不同?我又不会苛刻下人。毕竟那些人,都是曾经服侍过大哥大嫂的,对东府的庶务熟悉的很。”
秦姝温声说道:“这个道理,侄女儿又何尝不知?二婶一向是最和善不过的人,自是会善待那些人。侄女儿倒是觉得,这些人走了也好。万一有些拎不清的,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儿,拿乔作怪不服帖,反倒会让二婶难做。”
她扶着刘迎花在首位坐下,才继续说道:“不如等二婶进了府,再重新采买一些新的婢仆。仔细调教了,用起来才得心应手。”
一番话,听得刘迎花心里极熨帖,笑得又自得又欢喜。
她朝齐嬷嬷招了招手,接过齐嬷嬷递过来的描金匣子,放在身侧的案几上。
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喜帖,道:“昨日你二叔捎信去刘家,宝财喜得一刻都等不得,立刻就请了媒人,写了聘帖,今日不到过午就送进了西府。”
刘迎花一双眼睛仔细盯着秦姝的脸,道:“侄女儿放心,等你过门时,大嫂留下的妆奁,二婶会挑些好的给你带过去。”
秦姝装作害羞的样子,微微垂下头,掩去了眼中的讥讽:挑些好的?
娘亲的陪嫁,按说都该属于她秦姝才是。
只是挑些好的,想必以二婶那视财如命的性子,前世她那从来没见过的三十六抬嫁妆,只怕也只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真当她是个傻的不成?
秦姝微垂着头,接过刘迎花手里的聘帖,仔细看过,在女方姓名的地方,写得的确是“秦宝怡”。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三个字,眼中暗芒微闪。
接着,将聘帖交还给刘迎花,小声说道:“侄女儿一切由二婶作主。”
刘迎花喜得眉开眼笑,一把拉住秦姝的手,道:“哎哟你可真是我嫡嫡亲的好侄女儿。以后呀,再成了我的侄儿媳妇,我们可就是亲上加亲了。你放心,有我在,以后,宝财若是胆敢欺负你,只管跟二婶说,二婶替你作主。”
秦姝唇角微勾,轻声说道:“谢二婶。”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冰冻了四季……
前世,她就是被二婶这巧言花语给欺骗,被卖了还对二婶感激涕零。
要不是刘宝财和小桃知道她必死无疑,得意忘形在她面前说了实话。
她会不会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哪怕重生一百次,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