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宜握着那块牌子的动作一僵,眼中闪过几分错愕,迅速用袖子将那块令牌盖住,\"姜家令不是遗失了吗?\"
姜母笑着点头,\"确实是遗失了,只不过是遗失在我的嫁妆中。\"
将令牌裹在帕子中,温幼宜转身递给站在身侧的尺墨,示意她去检查。
姜母将一切看在眼底,眼底闪过几份欣慰,握住她的手,气若游丝,\"幺幺你是知道的,我本就是边关长大的女子。\"
\"按照以往,那次出征我定是会随军的,可偏偏你伯父以淮儿还小不能远行为由将我留了下来。\"
可明明他们的家是在边关,不是在京城。
温幼宜微微点头,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在姜淮的版本中,是伯母为了他与家中老母亲特意留了下来。
如今却是有些相悖。
\"许是伯父担心您跟阿淮的安危,京城总是要比边关安稳些的。\"
特别是在动荡不安的年代,皇城脚下总是要安稳几分。
姜母没再继续这些,握着她的手虚弱至极的笑着,\"不论是什么缘由,如今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这块姜家军的令牌,我藏了一辈子,如今快要走了,总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替我收着。\"
\"整个京城,除了你,伯母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握着温幼宜嫩白的手指,恳求的望着她,\"这牌子等淮儿回来,你替我交给他。\"
\"好。\"温幼宜回握住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伯母你回去好好养着,阿淮如今已经在军中站稳脚了,您还要等他卸任后归家娶妻生子呢。\"
姜母忽然将她的松开,掩唇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将肺都咳出,咳得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温幼宜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匆匆倒了盏温水推到她的手边。
尺墨站在一旁给她扣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空空的咳嗽声持续了很久,好似停不下来一般,直到姜母身边的婢子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喂了药方才压制住。
看着她将茶盏端起喝水,温幼宜皱着眉头看向刚刚进来的婢子。
\"你家夫人怎的这般严重了。\"
婢子担忧的给姜母拍着背,\"小产落下的病根,如今已经无力回天了。\"
姜母摆摆手,示意她下去,转头歉意的看着温幼宜。\"幺幺,伯母来还有一件事求你。\"
\"我们之间用不上求字,伯母尽管说便是。\"温幼宜看着她的脸色,眼底有些担忧,估摸着稍后便命人给姜淮递消息。
毕竟伯母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幺幺,你不要怪阿淮在你笄礼次日悔婚,他是有苦衷的,你们几乎是一同长大的,他哪怕是舍弃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说到两人之前的婚事,姜母那双本就浑浊的视线逐渐被水雾迷漫,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去年笄礼次日的凌晨,一身朝露的姜淮第一次在天色微亮时敲开了她的院门,将还在休息的她从床上叫了起来。
他跪在她的脚边,求回那块一直被他宝贝的不行,专门锁起来,让她藏好的订婚信物。
她问他为什么。
他说,比起拥有她,儿子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他不敢拿她的安危赌。
温幼宜将头垂了下去,脑海中想起曾在寺庙听到的话,面上的笑意有些牵强。
\"伯母放心,阿淮是我的哥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他的。\"
哪怕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她都是相信他的,只是那时她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难处。
到后来知道了真相,说实话,不心疼是假的。
但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必须爬的越来越高,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想保护的人。
\"伯母放心,日后我就是您的亲女儿,阿淮的亲妹妹,阿淮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他还有我跟沅谙,我们永远不会丢弃他。\"
\"好,好,好。\"
姜母一连说了三个号,本就虚弱的身子霎时佝偻了下去,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
\"有你跟沅谙在,我就放心了,姜家大房的人,我用手段赶出了京城,但那些人贪婪成性,怕是我死后,会想霸占宁远侯府,届时就麻烦幺幺多看顾一二。\"
许是见她就要应下,忽然扑上前来,用力握住她的手,\"但你不可出面,莫要让那有心之人污了你的名声。\"
温幼宜一惊,慌忙接住她的双手,也就是这一握,才发现,这宽大衣袖下的手臂,竟全是骨头,本就难受的心情在此刻达到顶点,泪珠子落在两人的手上。
\"伯母,我派人叫太医来给你瞧瞧,我手上有很多好东西,我们慢慢养。\"
\"傻孩子。\"姜母放下手里的帕子,将尺墨的帕子拿过来给她擦眼泪,\"伯母想去找你伯伯了。\"
尺墨默默从船舱退了出去,站在划船的梨一身边轻声道。\"给姜世子传信,姜夫人的情况不太好,有寻死的念头。\"
\"密切关注姜家大房的动向。\"
\"好。\"梨一划船的动作慢了几分,\"若是有突发事件需要插手吗?\"
尺墨回头看了眼船舱,想起姜夫人眼底的决然,终是摇了摇头,\"不用,看着点就行。\"
\"王爷何时回来?\"
\"王爷去了京郊大营,晚上才会回来。\"
\"今天那个婢子,盯好。看看是谁塞进来的。\"
\"已经有人在跟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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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几日,温幼宜自打那日见过姜夫人之后,便再未曾见过任何人,也没有出门,只在家中养胎。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流动,她的肚子随之慢慢隆了起来,所用之物都要经过尺墨跟太医以及德善公公几人过目,才会由尺墨跟梨一亲自端到温幼宜的眼前。
府内温馨祥和,府外却是人心浮动,皇上接连数日未曾上朝,据说是因为偶感风寒发热,一病不起。
朝中重臣在殿前跪了数日,终见龙颜,最后带着太子监国以及翊王辅政的消息返回家中。
翊王府因着温幼宜的关系一直闭门谢客。
温家则成了有心之人必登之地。
就在这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涌动的九月,一桩命案伴随着寒冷的秋风在京城炸开,连带着已经两月未曾露面的皇上都被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