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掏出雷鳗兽的内丹抛给席玉。
席玉接过一看,说道:“还没死透,有得救。”
他掏出一只海螺,将内丹扔了进去,海螺内立即发出悠悠白光。
“蜗液?”伏青骨问道:“可还有多的?”
不用想也知道她要蜗液来做什么,席玉叹气,随后化出一只龟壳,放到伏青骨面前。
伏青骨无言片刻,随后将白虺化为龙身,放进了龟壳内,只露一个脑袋在外头。
龟壳就龟壳吧,能治好伤就行。
别说,还真像个王八,席玉见状,哼笑了一声,心头舒坦不少。
趁雷鳗兽和白虺疗伤之际,伏青骨打坐调息,席玉身子不适,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伏青骨才问道:“九楼的人查得如何?”
席玉答道:“是幽人宫的使者,暴露身份后,察觉不对,便逃走了。”
“幽人宫?”幽人宫之人,为何会拦截三郎?
伏青骨想起在秘境中,三郎破开幻境,看见那黑潭时,脱口而出“魔眼”一称,如今想来也着实怪异。
“可不止幽人宫。”席玉继续道:“这艳妖楼中明来暗往的,除各界妖兽之外,还有正邪各派修士。此地看似是个供人寻欢作乐之地,实则最大的买卖,是交换流通各派消息。”
他随即笑道:“还得多亏小师叔大展神通,将这雷鳗兽收服,往后这艳妖楼,便可收为己用了。”
“你该不会想顶替这雷鳗兽的位置,当这艳妖楼的楼主吧?”
“若不如此,岂非辜负小师叔一番苦心?”
伏青骨盯着他半晌,说道:“幸亏你没踏足魔道,否则我第一个便先斩杀了你,以免祸害苍生。”
席玉眯起眼,“我便当这是小师叔对席玉的夸奖了。”
伏青骨笑骂,“没脸没皮。”
席玉捻着海晏图印章,问道:“小师叔入秘境,可探出这秘境之主是谁?”
能炼化精石为己所用之辈,世所罕见,绝非这雷鳗兽可办到。席玉不用动脑筋就知道,雷鳗兽并非这海晏图真正的主人,不过是阴差阳错,才占了这便宜。
可这海晏图真正的主人会是谁?通过这枚印章,席玉有所猜想,却还是想找伏青骨证实。
两人同时望着海晏图,心思各异。
伏青骨想起凌云殿内所见,并未隐瞒,她沉静道:“虽不能完全确定,但依我猜测,海晏图之主,多半是紫霄雷府的灵皋仙尊。”她顿了顿,补充道:“也就是我的师父。”
她从来不会令自己失望,席玉笑了笑,随后叹道:“果然是他。”
“你知道?”
“看到这枚印章便猜到了,此印章与山海印同出一源,除了灵皋师叔祖,师祖不会将这般珍贵的精石交给本门以外之人。”席玉对伏青骨询问道:“不知小师叔可否将此印交由我保管?”
伏青骨点头答应,却提醒道:“只是这秘境,在无完全准备下,切不可再随意进入。”
她指着屏风上第二个秘境的绿洲说道:“此印虽可操控海晏图,但它并不能压制第二个秘境中压制的魔眼,这东西厉害得紧,若不是凭师尊留下的伏魔大阵和你及时相助,我和四脚蛇,此时恐怕已和这雷鳗兽一样尸骨无存了。”
原本她以为灵皋将伏魔大阵设在凌云殿中,是为了震慑秘境之中的妖兽,眼下看来,应当是为了封禁第二个秘境,阻挡这魔眼出世祸害他人。
若非此次将这雷鳗兽逼急了,恐怕他们也到不了第二个秘境,并发觉其中秘密。
“也不知这魔眼,究竟是什么来头。”
席玉盯着那弯清潭,总觉得看久了,身上汗津津的,他应道:“我知道了,小师叔不必担心。”
“切莫阳奉阴违,当心丢了性命。”这狐狸好奇心不一般,且此事关乎紫霄雷府和魔族,他将这画要了去,便是打定主意要查个底儿清,她不得不再次嘱咐。
“看来小师叔不太相信我,可要我发誓?”
“你的誓言几两重?好自为之便罢。”
正在此时,海螺中的雷鳗兽回魂,晕晕乎乎地从蜗液里飞了出来。
席玉一把截住它,化出一道符咒打在它魂体之上,随后以神通灵,很快便将这雷鳗兽的底细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雷鳗兽,本是犀渠座下妖使,因其被封印才携这海晏图,逃到了东海,潜藏在这妖市中,开了这间艳妖楼。”
“封印?”伏青骨问道:“为何会被封印?”
“因为吃人。”
“是被谁封印的?”
“可巧,此人你我都认识。”席玉勾唇,“浮屠禅院的枯禅住持。”
枯禅?不就是心元那大和尚。
伏青骨点头道:“难怪这般慈悲。”
妖兽食人,若是落到她手上,碎丹打回原形都是轻的。
她又问道:“那这海晏图为何又会落入犀渠手中?”
“这便要找到犀渠问过之后,才知道了。”
雷鳗兽不过一个妖使,本不受那犀渠重视,也是趁其被封印之时,偶然得到这海晏图和印章,所以并不清楚其由来。
“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正好我们要去浮屠禅院,便去会一会这犀渠。”
席玉指着大王八,问道:“那他怎么办?”
伏青骨望向白虺,微微一叹,“自是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哪儿?”
“神墟,大壑。”
白虺伤重,九九不醒,伏青骨索性将他连龟壳都收入乾坤袋,带着他同席玉步出房门,下了十三楼。
席玉自是换了身装扮,一身黑袍从头裹到脚,并在脸上戴了个黑色面具,看着有模有样。
两人来到走廊,伏青骨往楼下看了一眼,却已看不清来往客人之真实模样。
席玉见状说道:“此处原本有面相骨镜,能看清来往妖兽、修士之真身。”随即感叹,“这雷鳗兽在妖市这么多年,当真是积攒了不少宝贝。”
伏青骨斜睨他一眼,“镜子呢?”
席玉拍了拍口袋,不要脸地说道:“自然是进了我的口袋。”
“十五块金子,换整个艳妖楼,外加一幅海晏图,合着来这妖市一趟,我们拼死拼活,倒让你赚得盆满钵满。”伏青骨有点想将他从这楼上踹下去,坑蒙拐骗,哪儿像个修道人,奸商还差不多。
“我赚便是小师叔赚,小师叔若想要,只管开口,不管什么,席玉都给,绝不二话。”
“我要这些东西作甚?”好话谁不会说?尤其是这狐狸,一张嘴能将天地都给说得颠倒,几句顺耳的话而已,还不是信手拈来?
“小师叔总是不信我。”
“并非不信,而是不敢信,否则被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她这不就是?
席玉叹气。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否则我难保会忍不住想要将你踹下去。”
“呵。”
两人闲话下楼,楼下的妖侍一见二人,先是一愣,随后神色大变,腿一软便对着席玉跪下了,“您,您是楼主?”
席玉挤了挤嗓子,声音变得阴沉而威严,“还算长眼,去将鱼公和几位管事的找来,我有事要交代。”
“这、这鱼公他……”妖侍额头冒汗。
“他如何?”
“他自出楼后,一直没有回来。”
想是以为自己闯了祸,开溜躲起来了。
席玉怒道:“去给我找,无论如何,也要将它给我找回来!”
那妖侍一抖,头把楼梯磕得‘砰砰’直响,连应了几声“是”,屁滚尿流的跑了。
伏青骨赞道:“架势端得不错。”
席玉道:“楼里这些妖兽最是欺软怕硬,不拿出点威势,震慑不住。”
“你找那鱼公作甚?”
“它对楼里情况最清楚,想要彻底了解艳妖楼与哪些门派有来往,找他最省事。”
那妖侍跑走后,不一会儿,楼主现身之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艳妖楼,楼中管事、妖侍、妖倌,纷纷汇聚到堂前拜见,一睹楼主尊容。
不少客人也从楼上下来,也想见见这传闻中从不露面的艳妖楼楼主,到底长着什么三头六臂,其中亦不乏别有用心之人。
伏青骨不想惹人注意,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艳妖楼,艳妖楼外也汇聚了不少妖兽,都是为了来看楼主的。
一道身影鬼祟地佝在众妖兽之中,引起了伏青骨的注意,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发现正是席玉在找的那鱼公。
她来到鱼公身旁,见它一心注视着楼内动静,并未发现自己,便伸手抓住了它的肩膀。
“谁呀?敢对你爷爷动手动脚?”鱼公回头怒骂,一对上伏青骨的似笑非笑地脸 ,整条鱼都硬了。
“好巧。”
“呵……是巧,你也来看热闹?”
“你们楼主在找你。”
“是、是么?”
“要不要我送你去见他?”
鱼公摆出一副死鱼脸,“你人还挺好心。”
伏青骨朝它和气一笑,“多谢夸奖,不必客气。”随后手上一使劲儿,便将鱼公从妖群中拔起,将它直挺挺地扔进了艳妖楼。
“钱总管?”一道诧异的声音在鱼公头顶响起,它抬头一看,正是银环贱皮子。
它连忙威胁道:“不许声张,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银环冷笑一声,转身朝楼里大喊道:“楼主,我找到钱总管了!”
鱼公:“……”
这贱皮子,总有一天它要扒了它的皮做腰带!
伏青骨离开艳妖楼,来到泊船的码头,等待席玉。
守在码头的妖兽一时没认出她来,只看了她一眼,又凑到一块儿玩儿骨牌。集市马上要散场了,它们这会儿才有空凑凑乐子。
伏青骨乐得清静,她望向海岸鲁县的方向,摸了摸腰间的龙鳞坠子,心头泛起一丝幽凉。
前往浮屠禅院后,她就会回药王谷取药,过后世上再无伏青骨此人,而白虺回大壑受三百年刑罚,此一别,天上地下应当是再无相见之日。
海晏图中须臾幻梦,就当圆彼此一个念。
只是……
“你心有贪恋。”一道声音自伏青骨脑海中冒出来,“你舍不得。”
伏青骨没理会。
它继续道:“你跟三郎一样,不过也是只孤魂野鬼罢了,待灵晔归来,又有谁会记得你?只有他,只有他才迷恋你,也只有他从始至终,都将你当成你。”
伏青骨盯着幽暗的水面,一波一折倒映的皆是旧影。
“他为你甘冒神罚,愿舍性命,你何不与他远走高飞,不再理这仙门纷争,神魔恩怨,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你说什么?”伏青骨问。
“我说叫你们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见她回应,魔种欣喜蛊惑。
“前半句。”
“与他远走高飞,不再理这仙门纷争,神魔恩怨?”
伏青骨截住它的话,“仙门有何纷争?神魔又有何恩怨?”
魔种:“……”整日就仙门、神魔!这是人吗?七情六欲呢?
简直就是没心没肺,冷酷无情!
伏青骨冷酷无情地威胁道:“你最好将你所知的,老实交代,这会儿我心情不好,下手没分寸,别逼我抽你。”
它怎么就会选了这么一个人做宿主?不,如今决定它去留的权利,根本不在它手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魔种裹紧电纹装死,电着电着,它倒是有些习惯了。
伏青骨正想收拾它,乾坤袋中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一个脑袋钻了出来,身子却卡在袋子里出不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虺费劲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钳制住它下半身的东西,气得直喷水, 这妖道到底将它塞在什么东西里头了?死活挣不开!
伏青骨解开乾坤袋,将龟壳掏出来,白虺一看,更是怒不可遏。
“龟壳里是蜗液,为你疗伤的。”
疗伤选什么不好?偏选个龟壳,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白虺干脆亮牙,回头将龟壳‘咔嚓咔嚓’啃了个缺口,才将自己的下半身从龟壳里顺出来。
它脱身后,只觉得身上黏糊得不行,又施御水术,给自己冲了个凉,才觉得身上清爽了。
它想变回人形,却发现自己的灵力被封印了,便飞到伏青骨面前,鼓着眼睛瞪她。
“你伤得不轻,就这么安分待着吧。”她封禁其灵力,遮掩其气息,也是为他免遭神罚。
伏青骨摊开手,白虺落在了她手心上,拿鼻子在她手心蹭了蹭,带起湿漉漉的凉意。
她安然一笑。
天际擦过一缕金光,伏青骨抬头望去,笑容敛了敛,“天亮了。”
白虺盘卧在她手心,也抬头望向那日升之处,随后听到她轻声道:“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