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珍珠自然也不敢以曾经的主人自居,微微侧身还礼道:“见过李大人。”
李显身子一僵,沉吟片刻后,说道:“叫我李显吧,我已经被免去了所有的官职。”
俩女子神色各异。
管道升难掩惊讶,赵珍珠眼中却透出一丝的失望,随即淡然地说道:“我们,要回去了。”
“我送你们。”
管道升摇摇手,说道:“不用麻烦显哥儿。”
赵珍珠却不置可否。
李显侧身,虚手示意她们先行。
“哎,那谢谢显哥了……”管道升露出甜甜的微笑,挽着赵珍珠的胳膊,袅袅而行。
看着这两个女子,跟随在后的李显,心里难免泛出许多的涟漪。
赵珍珠来到杭州,他自然早已得到了消息,也大约知道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只是不明白,郡主怎么会相信叶李,想要招甄鑫为婿?
她了解过甄鑫吗?她知道甄鑫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吗?
她又是否知道,表面嘻嘻哈哈的甄鑫,内心有着何等的骄傲。这天下,能入他眼中的之人,寥寥无几。他连甘麻剌之女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入赘于一个没落的前朝王府之家?
但是,李显却不能去阻止。不仅因为叶李,也因为这位曾经如今落于草窝中的凤凰。
李显能够感觉她的无助与凄惶,却没有任何能力帮助她。
帮助她,是需要皇帝点头的!
珍珠长相并不差,在李显眼里,甚至超过了阿黎与高宁,只是略逊于苟榕。
但是从气质上,却比不上甄鑫身边的任何女子。
跟以前的甄沁倒有点像,极度不自信,但是作为甄鑫义妹,必须要端在那。希望有人主动去亲近,却总是苦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样。
看着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其实珍珠若能放下架子,嫁给甄鑫,哪怕当不了正室,李显觉得这应当也是她最好的归宿。
“显哥儿……”管道升回过头,叫声甜而不腻。
“管夫人。”李显往前跨出一大步,落于管道升半个身后,身子微微前倨应道。
“你看过甄公子的新戏吗?”
“你说的,是今天准备彩排的那出戏?”
“是的是的。”
李显摇摇头。他知道甄鑫从离开泉州后,便在写一出新戏,却始终未曾认真看过戏文。
“戏名《桃花扇》……”管道升神色略显犹豫,“我觉得,你可能得先看看。”
“这……有什么说法吗?”
“这个戏,讲的一个称为‘明’的朝代。皇帝失国,丢了半壁江山。然后将国都迁往江南,称南明,继续抵抗北虏……”
李显微怔,这南明,说的是南宋吗?
甄鑫想干嘛?
“甄公子只给了我半部戏文,我还不知道下半部会演些什么。只是,感觉上总有些怪异……”
能不怪异吗?
别说看,光听着这故事架构,李显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是心里又莫名地生出想观看的欲望。
也许是因为甄鑫写的戏,就没让人失望过?
……
当夜。
秋风略急,拂起钱塘江口的浪水,涌动不已。
蛾眉月高悬,只能映着周遭,不及一里的模糊江面。再远一些,便是令人心悸的漆黑。
黑夜并不会让人心生惧意,感到可怕的,却是船底下似乎绵绵无声,却又永不歇息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期待有人回应,却又根本不屑于他人的呼喊。
贺胜缩在船艉的角落里,鼻子之中,淅淅沥沥地淌着一些抹不干净的浓泡。浓泡挣扎了许久,在晃晃荡荡地落入鼻下的木桶之中。
贺胜只觉得,生不如死。
上船才一天,自己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而接下去,最少还有七八天的海路,这要怎么才能熬得过去?
贺胜心下已经不知道生出多少次懊悔,恨不得立时让船靠岸,选择陆路北归。
可是每次看到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的贺威,又不得不劝自己,再忍忍。
那厮,竟然一点都不晕船!
这让贺胜难以理解,心里却多少有点欣慰。这小子,总算有一样本事,是自己比不过的。
不能再吐了……否则万一有事,谁来保护这个该死的弟弟?
贺胜看了眼木桶里恶心的呕吐物,拎起直接扔进海里。而后扶着船舷撑起自己疲软的身子,心里默念朱清教自己的法子。脱去靴子,光着双脚牢牢撑在甲板上,双臂张开,迎向海风,闭上双目,让海风从自己的七窍灌入身子。
学会享受大海,而不是忍受!
眩晕感从四面八方包裹着自己,贺胜咬牙苦忍。
不知道过了多久,眩晕感终于慢慢消失,贺胜缓缓地张开眼,终于闻到了海风之中那一丝温顺的味道。
一股清粥的香味扑鼻而来,贺胜肚子微微一缩,已经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光着脚丫子的朱清,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粥,呵呵笑道:“贺将军,来,先填些肚子。”
对食物已经没觉得那么恶心了……贺胜又吸了口气,踏着坚实的步伐,走到朱清身边,接过一碗稠粥,就着碗面的咸菜,稀里哗啦的便吞入肚子。
“不错啊贺将军,这么快就熬过最艰难的适应期!”朱清夸道。
贺胜摇头苦笑,又盛上一碗粥,慢慢往嘴里扒着。
朱清已年过五十,若是在步军或骑军之中,这年龄早被清理出队伍。但是在海上,他依然可以凭着自己极为丰富的经验,纵横驰骋。
起码在长江以北的海域,没人是这家伙的对手。
不过,他现在算是脱离了军籍,归属泉府司,是以手下不少,却没人知道他这些手下的战力到底如何。
前天离开杭州城之后,贺胜便将百人队一分为二。五十个水军搭乘两艘小船走水路进入钱塘江。五十个步卒,沿岸随行。
原以为得忍受小船的颠簸直至刘家港,却没想到朱清竟然驾驶着他的楼船,直接到钱塘江口来接人。
这让贺胜大喜过望,让步卒自行回去后,便带着五十个水兵,换船而行。
算上这艘船上配备的人员,也差不多有一百个可用之兵。按朱清的说法,足以应付北方海域上最大规模的海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