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从隔壁狱友那里传来的,疯疯癫癫,断断续续的声音,安迪陷入了沉思。
很早以前,安迪发现自己有特殊能力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想起漫画里看到过拳打反派,脚踢恶人,拯救世界的场景,也幻想过是不是在人类群体里,有他所不知道,也未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
会不会真的有背着弓箭的精灵,或者一个腰间别着锤子的矮人工匠大笑着问自己有没有酒喝,又或者是一个高高大大,拿着一根棍子的巨人弯腰向自己伸出手掌。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他接触的最多的,还是隔壁每天都要来向上帝祷告的玲花奶奶。
又或者是一些心里不安,想要通过可能并不存在的上帝得到救赎的可怜人。
童话世界终究只是童话世界而已,他本以为幼时的幻想不过是幻想。
但那天下午,当真的有人拿着木棍,挥舞着释放一些奇怪的法术?应该叫法术吧,安迪想。
他意识到,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的,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然而这群人直接粗暴地把自己送到了一个牢房,没有经过任何审判之类。
在人类社会的法庭上,法官还会给犯人辩驳,请律师的机会,会让犯人清楚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按照法律,会得到什么惩罚。
可安迪从醒来到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也没有任何人过来告知他,是犯了什么罪。
他失去了知情权。
虽说记忆里有保密法这一类的词汇,但他完全理解不了这保密法,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所以,在安迪看来,这显然是一种不符合程序的非法拘禁。
同样的,也让安迪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世界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不知何时,那疯疯癫癫的尖锐女声停了下来,一股别样的寂静笼罩了这里,那窗外的海水的声响和墙壁里头细细簌簌的动静也消失不见了。
同时,还有一种令人由心底散发的冰冷,哦不,用绝望来形容或许更合适些。
它们化作一团白色的气流,像一块干冰化作的雾气一般,在过道里,贴着漆黑的地缝蔓延,扩散。
连空气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安迪轻吸一口气,目光骇然地看着牢房外,他看到了什么?一块破布?
哦不,是斗篷。
随着它们的飘近,绝望的气息也更浓厚了,为什么他能准确描述出绝望这一词,因为没有比这一词更能够形容眼下的感觉了。
那只斗篷一样的怪物有着森白的爪子,在飘动的,撕裂成锯齿状的斗篷下若隐若现,加上原本脸部那隐藏在帽子底下的一团黑暗,配合自带的气场,显得更是森冷。
安迪皱紧了眉头,不知为何,飘近自己牢房前的这只破布斗篷,给了他一种极为厌恶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蟑螂,恨不得将它踩死的那种感觉。
在安迪的注视里。
那只破布斗篷缓缓飘过了自己所在的牢房前,径直右转,布满了锈迹的铁柱完全没有起到阻拦的作用,它就像个灵魂一样直接飘了进去。
背对着自己,破碎感十足的斗篷飘扬间,安迪听到了一声压抑地,带着痛苦的嘶哼。
“呃啊...”
呻吟没有持续多久,接着就是一声肉体砸在地上的闷响。
破布斗篷转过身来,安迪也由此看到了破布篷子的那张脸,兜帽不像刚才那样遮掩严实,腐烂的肉皮贴在白森森的骨头上,嘴巴的位置是一根长长的尖刺,如蚊子一般的口器正缓缓回缩。
因为没有脸,安迪也琢磨不到这只怪物的情绪,只觉得它那空洞洞的眼眶似乎有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满是赤裸裸的欲望,就像是,一条蛇,看到了鲜美的食物,能够抚慰自己辘辘的饥肠。
目光无形,却像是有形,安迪只觉得浑身冰凉,似乎有一条由冰块做成的绳索,把他从头到脚都捆住了一般,一股沉沦在海水中,缓缓下沉的恐惧正在包围自己。
这也是魔法吗?
他想。
裸露在外的肌肤传达给大脑冰冷的刺痛感,安迪的思绪也随之越来越缓慢,那冰绳好似从体外渗透到体内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他不认得,也叫不出名字的怪物缓缓靠近自己。
就在它缓缓抬手,显露出那一对像是骨架一般的手探向自己的时候。
一股力量从他内心深处涌出,迅速蔓延向四肢,他动了。
不,准确的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团黑色的雾气牢牢包裹住了,冰蓝色的弧光在黑雾里闪动,透过雾气,他只能看到朦胧的,像是眼前蒙上了一层薄纱一样。
“轰!”
雾气狂躁地,主动向着破布篷子狂冲而去。
怪物被撕裂了,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安迪保持着理智,只是身体不受控制,那团黑色雾气包裹着他,冲向铁柱,毫无阻滞地紧接着冲向对面的牢房。
躺在地上只能倒抽着冷气的男人根本没办法对安迪做出什么反应,他被雾气刮到了,狠狠地被掀开,像块破布一样狠狠得撞在一侧的墙壁上,发出沉闷地重响。
安迪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擦’。
骨头断了吧,这也是理所当然。
噢,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抱歉。
紧接着,一阵更加巨大的碎裂声响传来,黑色雾气把男子牢房面向外的那一侧墙壁撞出了一个大洞,高高地冲向天空。
安迪在雾气里首次看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整个监狱和他曾经去逛过的伦敦塔一样,整体是一座中世纪样式的城堡,只不过没有伦敦塔那么大。
它坐落在一处悬崖边上,下面是汹涌的海水,被撞开的,碎裂的砖块落入黑色的海水中,溅起白色的浪花。
借着高处,安迪也看到了,这是一座被黑色海水团团包围的孤岛。
同时,他也看见了和先前闯到他家里一样举着木棍的人,他们正惊恐地望着自己,木棍前端闪动着红色光芒。
也看到了从那座城堡里一只接一只飘出来的,和那只被自己撕裂开来的,一样的斗篷怪物。
黑压压的连成一片遮蔽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