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怔在原地,沐莹雪抬腿要走。
却被人从后紧紧抱住。
“不是这样的,莹雪,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心里有他,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没来由的,沐莹雪感受到了一片悲凉之意。
他竟还在怀疑祁唯安。
她一点一点掰开他到掌心,刚有一丝松懈,就又被重新抱住。
“莹雪,我们要个孩子吧。”
沐莹雪心口一滞,只觉得耳侧传来一阵急促的鼻息,身后温热黏湿的部分,是从他心口沁透而出的鲜血。
他竟动了这个心思。
“我不会和你有孩子,即便有,我也会在他生下的那一刻,亲手掐死他。”
她神色淡漠,知道如何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片刻之后,他还在挣扎。
“你还说不恨?你明明恨透了我。”
她竟听出一丝窃喜,他一定是疯了。
“霍重山,够了,你清醒一点,你不是这样的人,这点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你有你的大娘子,有你一家子骨血。
我是个外人,是个差点就杀了你的恶毒之人。
若现在有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刺进你的身体。
倘若可以,我会亲手毁了你们霍家,让你也尝尝被举家灭门,是何种滋味。
我不做,并不是因为我不想,是因为我不能。”
他的双手开始变得冰凉,她都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
她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面对着他,深吸一口气,鼓着劲,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更笃定一些。
“我从来没有真的在意过你,在沐家时,我之所以会找你,是把你当成一只乖乖听话的狗。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知道的,久在深闺里,难免会无趣。”
她见到他双眸微微颤抖了一下,紧闭的唇角,正在压抑心中涌起的恨意。
她继续说:“我之所以进霍家的门,也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因为我自小患有不治之症,期年便会发作一次。
我知道你会想尽办法救我,所以宁愿忍受后宅苦闷,也竭力留在你身边。
如今,我已躲过灾祸,用不着再面对你这张嘴脸。
你听清楚了吗?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从未了解过我,就别再说爱恨之类的话了。”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可她看着他,目光却是清冷又坚定。
她甚至止住了泪,甚至没有一丝不忍。
“所以你现在,是想找到祁唯安,然后跟他永远离开,是吗?”
他脸上果然没有了方才的柔软,伸手抚过面颊,泪水也了无痕迹。
“所以,是你一早通风报信,提醒他要防着我,对吗?
所以那日,我在街上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对吗?”
最后一声,他是怒吼出来的。
沐莹雪不由得双肩微颤,却未退分毫。
“是。”
她回答得很笃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你该杀的人不是他,是我。
是我主动接近,想求一个新的庇护。
在你们霍家,实在无聊得紧。
我这身子,又如此朝不保夕。
祁公子年轻气盛,多少女子趋之若鹜都渴求不到。
我想求个乐,活得更恣意一些,有什么错?”
她回答得像个浪荡已久的妇人,却让某人瞬间红了眼。
“既然如此,为何不找我,嗯?我求过你,不是吗?又为何推开我?”
他终于被激怒,伸手握住她的脖颈,拇指扣在她的喉咙处,似乎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让她彻底断了气。
“因为······我嫌脏······”
她嘶哑着声音,满脸厌弃,似乎看着什么恶臭熏天的脏东西。
这一幕,终于狠狠刺痛了他。
所有血液像是被重新唤醒,那些被他特意收起来的坚硬躯壳,正一点点重新附上他的身体,变成坚硬的铠甲,将他护在内里。
他冷笑一声,俯下身来,一口咬住她的唇瓣。
“嫌脏是吗?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真嫌我脏,还是又在戏弄我。”
在他眼里,沐莹雪不是这种人。
然而,血腥味散开,弥漫在他的鼻腔内。
她竟也毫不心软,回咬住他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离开的时候,手里握着那枚奇怪的彩色石头,一块碎玉,以及一本医书。
他终于放了手。
她得逞了。
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块真的彻底碎了。
她顺着墙根的阴暗处走,眼泪不停地流淌而下。
她停下脚,回头望着那方宅院,心底早已惊涛骇浪,可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明明是恨他的,她必须恨他。
芷兮等在一处茶楼,见沐莹雪回来,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我没事,喝口茶就好了。”
她虽这样说,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
双眼肿胀得难受,说出话来,鼻音太过严重,任谁听了都能发现端倪。
“奴婢听说,祁将军过几日便能回来。”
他还没死,那太好了。
“芷兮,你为何要跟着我?”
从她离开霍家开始,芷兮就未离开过她半步。
她曾怀疑过华生,也怀疑过春兰,可她从未怀疑过芷兮。
可如今看来,她才是最可疑的。
“娘子渴望自由的天地,奴婢也是如此。”
她不慌不忙说着,眼睛都没眨一下。
“行了,别装了,霍实忠的死,是你动的手,对吗?”
“奴婢没想杀他,可他对娘子动手。”
竟真是如此。
“你究竟是谁的人?为何要帮我?”
“我只是还个人情罢了,娘子不必担心,那人不会害你。”
祁唯安不在皇城,难道是时兰舒?
他行止怪异,又曾施手暗中帮她祛毒,芷兮除了保护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别的目的。
沐莹雪低头沉思,忽而想起她曾对时兰舒说过什么能预知后事,与他互为师徒什么的。
莫不是真被她唬住了吧。
前世的时兰舒,的确帮过她不少忙,看来这一世,自己又要欠他许多人情了。
“娘子不必猜了,他还不想让你知道,即便知道,也不必说,他有他的理由。”
“不管怎么样,这几日多谢你。”
窗外一片静默,她终于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霍重山不会再派人找我,你若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芷兮却摇摇头。
“我无处可去,娘子不打算再收留我些时日吗?”
“你可以回家找父母。”
“我和父母素未谋面,还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哪里还有家。”
她的身份果然是假的。
沐莹雪没有多问,而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红肿的双眸似乎又要淌出泪来。
“我的错,惹娘子伤心了。”
芷兮眼波无痕,微微笑着,擦去了她眼角的泪。
“以后,咱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任是冷硬如芷兮,也是心房一颤,不由得红了眼。